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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相思鸟

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天已经黑了，墙上的挂钟正指向六点，由奈关掉电脑，站起来收拾办公桌。快到年末，署里比平时忙了许多，加班到这个点是常有的事。办公室里还有另外几个内勤的女孩子，此时也准备下班了，她们一边换上外套，一边在讨论晚上的聚会。
“由奈，你要不要也一起来？”一个同事问她。
“今天有点事，下回吧！”她笑着说。
经过课长办公室的门外，里头还透着灯光，她摇了摇头，又想起什么，赶紧蹬蹬蹬跑下楼。
在车里等了约摸十来分钟，课长办公室窗内的灯光这才暗了下去。由奈眼睛亮，一看见人出现在大门口就打起车灯按喇叭。待对方走近了，她摇下车窗大声报到：“课长好！课长请上车！”
来者一低头，在车窗外朝她喝斥：“解锁！锁着我怎么上车！”
“啊……是！我忘了，十分对不起！”
车门打开了，对方坐进来，黑着一张脸。
“课长，你笑一笑好嘛？我们今天呢是去接舅舅回家，不是去讨债的……”
“少啰嗦，给我闭上嘴，开车！”青峰说。
“是！”
由奈立刻转动钥匙，点火挂档松手刹一气呵成，车子呼呼地就开上了路。
“小心点，别把我车给刮了！”
“是！”
由奈念中学那会儿，为了防身，青峰开始教她自由搏击；接着高中的时候学驾驶，教练也是青峰；再然后警校毕业进警署工作，正赶上搜查课原来的课长退休，青峰被举荐提拔上去当了课长，她就成了下属。以青峰的行事风格，对自己的徒弟和下属从来是铁面无私手下无情，所以由奈的成长之路，也就是伴着青峰的呼来喝去长大的，因此如今不管怎样被吼她都能泰然处之了。
“嗯，有进步。”路上，一直绷着脸的青峰总算冒出这么一句。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教的。”由奈立刻抓住机会拍马屁，“课长，想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夸可真不容易！”
“小样儿今天嘴这么甜？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课长，拜托等一下在我老妈跟前，课长千万要帮我美言几句……”
“上次案子办砸的事帮你瞒着是吗。”
“课长真是明察秋毫，拜托，拜托了……”
“你进警署这一年，别的本事没长进，溜须拍马的功夫倒是精进了不少。”
“有什么办法啊！”由奈忍不住大倒苦水，“上次案子办砸之后我就一直当内勤打杂到现在知道嘛！我都无聊死了！你什么时候才让我回去查案子啊！”
副驾上，青峰沉默了片刻，说道：“其实这是你舅舅的主意。”
“啥？”
“是你舅舅跟我说，女孩子出去查案太危险，容易出事，让我把你调去当内勤的。”
“怎么这样啊！舅舅这枕头风也不能这么吹啊！”
“咳咳！”
“对不起课长，我失言了，请息怒……”

在停车场找到位子熄了火，由奈看看时间，问道：“舅舅什么时候到啊？”
青峰回答她：“在航站楼里了，稍微等一下。”
由奈嬉皮笑脸地问：“不用过去接吗？”
青峰斜她一眼。“还不是你舅舅怕你一个女孩子在这等着不安全，让我别走开。”
“哈？太小看我了吧！我怎么说也是个警察！格斗课上连男生都不是我的对手哦！”
正说着，青峰的手机发出一声邮件提示音，他打开看了看，对由奈下令：“你舅舅过来了，自觉点。”
“是是是！”由奈松开安全带，“我自觉地滚到后座上去！”
但凡车上青峰和黄濑都在，必然是他们两个占据前排，由奈只能乖乖呆在后座，这是从她小时候就定下的规矩了。
打开车门，往后座上一看，由奈奇道：“哎？这个怎么还在啊？”
青峰说：“什么东西？”
“这个啊！我小时候用的安全座椅！怎么还在啊。”
“少自作多情，那是小南的。”
“小南也快小学毕业了吧！还用这个？”
“好像是用不着了。那拆下来扔后备箱吧！”
“什么人啊，力气活都让我干了……”
嘴上虽抱怨着，但由奈还是动手拆起了安全座椅。当初既然要进警署，她就做好了女人当男人使的准备，这点力气活不在话下。三下五除二把安全座椅拆了下来，正打算拎去扔到后备箱，只见远远地有个熟悉的身影拖着行李箱走来，由奈定睛一看，高兴得挥舞起手臂。
“舅舅！快帮我！课长又在使唤我！”
“由奈也来啦？好久不见了。”黄濑走近，瞄一眼她手上的东西，笑道，“这不是你小时候坐的吗？自己用过的东西自己收拾，也没什么不妥的。”
“这是小南的！”
“小南用的就是你小时候那个啊。你还不知道啊？哈哈哈。”
发觉自己被骗，由奈气得大叫：“课长！！”
青峰已经打开了后备箱盖，把黄濑手上的行李箱和由奈手上的安全座椅都接了过来，扔进去。“嚷嚷什么？上车！”
由奈敢怒不敢言，只能到后座窝着去。

后座搁着一个档案袋，上面盖着警署的公章，由奈随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陈年未结的案卷的复印件。看来课长也不是件轻松的差事，他们这些小兵只要埋头干活完成任务就行，当领导的还得每天为结案率和积压的旧案子操心。再想想自己，连个小小的盗窃案也给办砸了，没给课里帮上忙还添了不少麻烦，最后又是青峰给收拾的烂摊子，她不禁觉得无地自容极了。
由奈在车上坐了一会，青峰跟黄濑还没上车，偏偏后备箱盖又翘着，把车屁股后头挡了个严严实实，不知道他们在干嘛，她抻着脑袋往后看了好几回，才终于听见后备箱砰地一声盖上。那两人还是不急着上车，在后边说着什么，从后视镜里看不到他们的脸，只能看见黄濑抬起手，把青峰歪掉的领带给正了正。
尽管这是一个随手做出的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可在由奈的印象里，她只在每天早上老妈送老爸出门上班的时候见过。
她默默地拿起档案袋，刚要把视线遮住，只见后视镜里面，黄濑的手忽地被另一只手给捉住了。
这两个人……要不要这样光天化日，明目张胆？懂不懂什么叫低调？好吧，虽然停车场静僻，但车里不是还有她这个大活人嘛！被当成空气了是怎么一回事！
她忍不住探身到前排，狠狠地拍了一下喇叭。那两个人总算是停止了放闪光弹。
黄濑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来，转头笑道：“听说今天是由奈开车过来的？辛苦了啊。”
“切，说好话也没用。”由奈嘀咕着，“你们考虑过围观群众的感受吗？忍耐一下回家再卿卿我我好吗？我爸妈都不带这样的！”
“啊……抱歉抱歉，下次一定不让你看到。”
青峰也上了车，甩上门，发动引擎。“你闭上眼睛别看不就是了？”他说。
简直是强词夺理！

汽车行驶在路上，由奈扒着前座的靠背跟黄濑说话。“舅舅！是你跟课长说把我调去当内勤的嘛？怎么能这样啊！”
黄濑看了青峰一眼，对由奈说道：“我问过了，女孩子都是坐办公室，哪有在外面跑来跑去的。”
“可是我又不是为了坐办公室才考警校当警察的啊！”
“坐办公室有什么不好？”青峰发话了，“像我们这样，整天在外面跑就好了？而且女人办事不利索，碍手碍脚的，我们也不乐意带着！”
“喂！这么说太过分了！”
“好啦好啦，”黄濑出来打圆场，“我记得你不是最怕吃苦吗？怎么现在又争着要吃苦了？”
“这不一样啦！课长分明是看不起我，气死我了！”
“那不如你先跟前辈们学习一下，等有经验了再出去办案好不好？”
由奈自知不占理，而且黄濑的提议也算是个折中的办法，她也不好再继续无理取闹，只能安静下来。
“那舅舅，新年的时候会到我们家一起过吧？”她转换话题。
“新年啊……今年就不去了，我们有别的安排。”黄濑说。
“啊？什么安排啊？”由奈很意外，“不是每年都会到我们家嘛！”
“今年有特殊情况啊。”
“是什么特殊情况啊！要说！否则不准请假！”
黄濑无可奈何地看看她。“今年我们要去过纪念日。以前是假期排不开，今年刚好我们两个新年假都有空，所以行程早就决定好，机票和酒店也订好了。只能跟你说抱歉啦。”
“纪念日……啊。”由奈没声儿了。
不说她都没想过这件事。一般的夫妻会有结婚纪念日，情侣也会有恋爱纪念日，倒是从来没听黄濑提起过他们还有什么纪念日。在由奈的记忆中，从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青峰就时常出现她一家人的生活里，然后又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舅舅就跟他住到一起去了。那时候她懵懵懂懂的，等到明白了，他们都已经正式在一起啦。
“那……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啊？是哪一天？”由奈问。
“一月四号。”
“一月四号？为什么是这天啊？”她百思不得其解。
“你不知道的事多啦。”黄濑没跟她解释是为什么。
“这都不告诉我……小气！”她转向青峰，“课长，你告诉我吧！”
“这日子是你舅舅定的，你问他吧，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定这天。”青峰说。
“都在打发我！”由奈气得不行。
“哈哈，小青峰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是这天吗？”黄濑直接无视了她的抗议，自顾自跟青峰聊起来了。
“我怎么会知道？”看样子青峰是真的不知道。
“那小青峰记不记得，我们今年是第几年了呢？”
“十年吗？……还是十二年？”
黄濑笑起来，说道：“今年是第十五年了。”
十五年？由奈愣愣地想着，看向车窗外面。原来他们在一起有这么久了啊。

果然新年一到，青峰和黄濑就飞往了海外度假。以往每年都是大家一起吃团圆饭，这次舅舅不在，由奈都觉得失落了很多。
新年的第二天，由奈跟几个朋友出去逛街，玩得晚了些才回家，匆匆跑出车站的时候，路上行人已不多了，路边也只有寥寥几家店铺还开着，看着比平时还要冷清。包里的手机响了，她脱下手套去接电话，又觉得风吹得手好冷，便快步走进旁边一家花店里避寒。
电话是黄濑打来的，他告诉由奈，他们已经在里约热内卢了，这里现在是夏天，简直火辣辣的。
那边除了黄濑的声音，就是不时传来的热烈的桑巴舞曲、人群的鼓掌、欢呼和口哨声，听上去真是热闹。由奈本想撒娇说舅舅快点回来，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怎么了？由奈好像不是很开心啊？”黄濑笑着问她。
“哪有！我刚刚在逛街嘛！只是走了一天有点累了……”
“哈哈，没事就好。对啦，你要不要跟课长说两句，汇报一下这两天的情况？”
电话那头隐隐传来青峰的声音，说别叫得这么恶心。
“这怎么恶心啦，由奈能叫我就不能叫了吗？课长？”
青峰的音量提高，说快住嘴！
黄濑哈哈地笑着对由奈说：“没办法啦，课长不许我们再说了，我们回头再聊哈！”
打完电话，由奈向坐在收银台后面的店主大叔抱歉地笑笑，正打算离开，却被这家花店精巧温馨的布置给吸引了。这家店面积不大，地上和货架上摆满了盆栽和花束，枝叶交错挨挨挤挤，仿佛走进了一片热带丛林，此时店外虽是寒冬，店里倒像春天一样。
由奈打量着这些花，突然灵机一动，向店主问道：“请问，如果是送给长辈的礼物，选哪种花比较好？”
“长辈？”店主大叔抬头看她，笑问，“是父母吗？还是老师？”
“哎……我换个说法吧，如果是送给别人的结婚纪念日的礼物……”
“喔——”店主恍然大悟，“我懂了！不过……很奇怪诶，一般这种礼物都是新婚的时候送啊？”
由奈大汗，只能胡编乱造道：“因为他们新婚的时候我没赶上嘛……”
“没关系没关系！”店主马上推荐，“如果是送给长辈的话，百合花、君子兰、月季花都很好。”
百合花太女气，君子兰太老气，月季花又太小气了，由奈没什么送花的经验，挑来挑去挑不好，最终在店主的建议下选了一束郁金香，这才感觉有点合适了。
预定好了送花的时间和地址，由奈总觉一束花还不够，便又试探着问店主还有什么别的礼物推荐。
“对了，说到祝贺结婚的礼物，很多人送这个，你看行不行？”
由奈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花店的一角挂着几只鸟笼，由于被周围悬挂摆放的植物遮挡，不甚引人注目。再走近一些，就能看见每只鸟笼里面都栖着一对小鸟，翠羽红嘴，煞是可爱。也许因为时间晚了，有些鸟儿已经将头埋进翅膀里睡起了觉。
“咦？这是什么鸟啊？真好看！”由奈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了。
“这是相思鸟。”店主告诉她。

由奈记得，大概是几年前，她还在念高中的时候，曾经偷偷地告诉黄濑，有一个问题她在心里憋了好几年了，是关于青峰的。
黄濑笑着说，既然是跟他有关的事，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他？
由奈说我不敢呀，问了会被揍的！
黄濑说是什么事呢？
她说，我特别想知道，当初他那么照顾我和妈妈，是不是因为他喜欢你的缘故？
黄濑笑着反问，那你觉得呢？
我就是不明白，所以才问的嘛！由奈皱着眉头，很努力地回忆和思考。如果不是的话，那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呢？
黄濑笑起来，接着，仿佛也陷入了对过去的追忆里。如果他是因为喜欢我才对你们好，也许我会很高兴，但不会喜欢他吧。
由奈当时有点理解不了。那又是为什么？
正因为，换了遇到任何人，他都会这样做，所以他才跟别人不一样啊。
由奈又问，那你是因为他对我们很好，所以喜欢他的吗？
你可真会问问题啊。黄濑一脸苦恼地看着她，好像这个问题真的问到他的死穴了。如果我说是，你会觉得舅舅是坏人吗？他问。
这个问题也真难，由奈艰难地抉择了半天，最后犹犹豫豫地摇了摇头。
谢谢。黄濑笑。
然后他们很有默契地，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下去了。
那时候，由奈还是小女孩，她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不应该夹杂其他成分的，而应该是一件非常纯粹的事情。如今她长大了，才知道世上像她想的那样纯粹的东西是很少的，许多看上去美好的事物，人，或者感情，多多少少都会有缺憾，哪怕是她最最喜欢的舅舅。

或许是人声惊动了笼子里的鸟，它们渐渐活跃起来，清脆的鸣叫声把睡着的鸟也吵醒了。鸟儿们开始嬉闹，有的在笼子里追逐玩耍，有的互相梳理羽毛，还有的居然在亲嘴。
“哎哟，人都要被鸟给闪瞎了！”由奈简直无法直视它们。
店主向她介绍道：“这种鸟经常是成双成对，形影不离，而且最重要的是它们对配偶非常忠贞，所以很多人买来当做新婚礼物赠送。”
“咦，这么有趣！那我要买一对！”她跃跃欲试，“老板你帮我看看哪对比较好？我不会挑啊！”
“外观主要看羽毛整不整齐，叫声亮不亮，精神好不好。”店主耐心地教她，“还有，就是要看哪一对感情比较好啦。”
“好，我来看看。”
由奈对着笼子目不转睛地观察起来。笼子里的鸟们似乎也发觉有人在看它们，开始拼了命地秀恩爱，一对比一对粘乎，瞧得人不禁捧腹。在这些小情侣之中，由奈发现有一对跟别的稍有不同。这一对鸟儿，乍看之下好像在闹别扭，这只啄一下那只的脑袋，那只又挠一下这只的尾巴，然后跟吵架似的啾啾啾一通乱叫，可是没过一会儿又见一只追着另一只跑，你追我跑的粘回一块去了。
“哈哈，就要这对吧！”由奈真是眼前一亮。
店主被她的笑声吓了一跳，他自己是没看出这对好在哪，于是问了一声：“确定？”
“确定确定，就要这对！”

青峰和黄濑结束度假回到东京的第二天，刚好也是一个周末，由奈还赖在床上睡懒觉呢，忽然就接到了黄濑的电话，黄濑跟她道谢说一大早就收到花了，真好看，太惊喜了。一听到舅舅的声音，由奈立马就清醒了，她放下电话后飞快地起床梳洗完毕，然后带着另一件礼物直奔舅舅家。
敲开舅舅家的房门，由奈一眼就看到，她让花店送来的那束花已经插在玻璃花樽里面，摆在了客厅的茶几上。紫色郁金香在满天星的衬托下显得神秘脱俗又不失娇媚，果然是太合适了。
她正喜滋滋地为自己的明智得意不已，只听青峰在门口问她道：“傻笑什么？还不进门？”
由奈回过神来，赶紧说课长好，脱了鞋进门。
黄濑正给花樽里添水呢，看见她来了就笑说：“由奈眼光真不错啊，这花真漂亮！诶？这是什么？”
由奈把怀里抱着的鸟笼放到桌上，一看里面两只小鸟抖抖瑟瑟地挤着缩成一团，估计是一路上给冻的。
“哎呀，好像让风给吹傻了！”由奈着急道。
“我看你也被吹傻了。”青峰说。
黄濑把鸟笼放在空调的出风口底下，过不了一会儿两只小鸟又舒展开羽毛活蹦乱跳了。
“呼——”由奈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
“由奈什么时候开始养宠物了？我怎么不知道？”黄濑问。
“这个不是我要养的，”由奈说，“这个也是礼物。”
“礼物？”
“对呀！”由奈学着那位店主大叔的样子像模像样地介绍起来，“这种鸟叫做相思鸟，最适合送给情侣了！”
突然被晚辈大喇喇地叫做情侣，两人显然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一时没人接话。
由奈只管自己叽叽喳喳地说下去：“对了，还有啊！你们看，我挑的这对是不是跟你们特别像？”
三个人一齐围住笼子往里看去，只见那两只鸟旁若无人地互相理着被风吹乱的羽毛，还真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呢。
“真有意思啊。”黄濑第一个发表意见。
“哪有意思了。”青峰表示不同意见，“说起来，我们要是收下了，谁养？”
“当然是一起啦！”黄濑显然对这对小情侣很是喜爱，一边说话一边逗着它们玩，“不过我工作忙的时候可能会好几天不在家诶，那到时候就只能辛苦一下小青峰了？”
“喂，就你忙？我是吃闲饭的是吧？”
“可是这是由奈的心意啊，我们不能不收下对吧。”
两个人你来我去地说着，丝毫没觉察到，原本是三人围观两只鸟的队形，现在变成了由奈和两只鸟围观他们两个。

警署工作虽忙碌，但坐在办公室里确实比在外面跑要轻松多了，所以内勤多是女孩子来做，这女人一多，免不了聚在一起聊天胡侃，今天炫耀一下男朋友给买的包包，明天八卦一下领导寻了新的小蜜，总之工作之余的茶话会还是十分丰富多彩的。
这天由奈刚换了制服在桌前坐下，邻桌跟她关系不错的同事七惠就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问她，说课长到底结婚了没有？
的确，想要隐瞒的话，不让周围人知道自己的婚姻状况并不太难，何况青峰也只不过四十岁，这个年纪的男人若是事业为重，没结婚不算稀罕，一般人也不会去刻意打探。青峰从不提起自己的私人生活，当然是为了维护他们二人世界的安宁，由奈当初刚进警署的时候被特意交待过，也深知这一点，因此说话更是格外小心。
“关你屁事呀？”由奈朝好友翻了个白眼。
“是不关我的事啦，不过最近亚纪和杏子她们几个，倒是关心得很呢。”
七惠朝对面那桌努了努嘴，由奈立马心领神会了。前阵子警视厅刚发了文件，要在各分署范围内通过推荐考核提拔一名女警员到总部担任副课长，如此大好机会，自然有人使出浑身解数抢破头。
“我看早上课长到办公室凳子还没坐热，她们就轮番进去，过了好一会才出来呢，谁知道她们在里面干嘛啊。是吧？”七惠煞有介事地分析道。
由奈凿了她一下：“你真是推理天才啊？怎么不去破案？去啊去啊？”
“我这不是需要更多线索吗！”七惠还顺水推舟地接着问起来了，“哎，我听说课长是你们家亲戚还是朋友来着？你应该知道他结婚了没吧？他要是已经结婚了，那这可是个大问题啊！哎，你说会不会他最后推荐你上去了？”
“滚开啦！”由奈忍无可忍，“这种提拔我才不要！”
“切，你不要，有的是人想要呢。喂喂喂，你看，亚纪又去课长办公室了，你说她到底想干嘛呢……”
由奈使出杀手锏，她调出电脑里的凶杀案现场照片，全屏显示后再把屏幕往七惠那儿一转，七惠吓得惊声尖叫。
“呵呵呵，跟我斗。”由奈施施然地喝了一口咖啡，“一警察胆子比针眼还小，鄙视。”

虽然由奈表面上口口声声护着自家课长，可听七惠那么说了以后，她也难免心里打鼓，就多留了个心眼观察办公室里那几个女的。还真别说，经她这么一观察，果然发现只要青峰在办公室的时候，那几个女的一准趋之若鹜地粘过去，苍蝇似的赶都赶不走。
气死了！她心想。
由奈年幼时生父入狱，继父对她不错但毕竟不如对自己的孩子亲密，她的童年几乎有一半时间是在青峰和黄濑的监护之下度过的，要说青峰是她理想中父亲的形象也差不离，她自然不会心存芥蒂。可是，如今这世道，诱惑有多少呀！只这一纸公文下来，那么多糖衣炮弹就蓄势待发了，这还只是课长呢，换了是署长、部长，那就更危险了！
由奈还是向着舅舅的，生怕课长扛不住那些个妖魔鬼怪，趁着午休时冲进课长办公室。
青峰看见她，毫不意外。“你也想申请推荐名额？”他随手拿过一张表格拍在桌子上，“拿去填好了先。我事先知会你啊，我可不会对你特殊照顾，一切按规定走程序。还有啊，给你提个醒，以你现在的办案水平，没戏。”
由奈气得七窍生烟。“谁要什么屁的推荐名额啊！我知道我现在水平还很次行了吗！我也给你提个醒！你要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舅舅的事，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样？检举揭发我？”
“我……就去跟舅舅说！然后也会检举揭发你！”
“哦哦。”青峰面不改色，“你从小跟你舅舅告我状还少吗？”
“你要是光明正大还怕我告状吗！”
“嗬，小样儿，翅膀硬了，敢对课长嚷嚷了？我先口头警告你一次啊，下次再敢这样就处分。”

由奈气啊！以前她脸色一变全家人都来哄她，现在可好，她还得看着青峰的脸色行事，这待遇那叫一个天差地别！
恰在此时，黄濑打电话给她，说自己今天在家休息有空做饭，让她下班跟青峰一起回来吃晚饭。由奈正跟青峰赌气，下了班也不等他，径自先走了。
黄濑见她一个人先回来，还奇怪呢，她随便编个借口糊弄了过去。黄濑说上次光顾着看她送的礼物，忘记把国外带回的礼物给她了，由奈接过一看，是一条水晶石的手链。她心想着还是舅舅对她最好了，再对比早上在课长那受的气，更是万般委屈。
“怎么了，又不开心？”黄濑笑着问。
由奈把平时在警署里大大咧咧的做派给拾掇好，换了一副天真小女孩的模样：“还是舅舅对我好，哪像课长，整天不是凶我就是骂我。”
“原来是上班的时候被课长批评了。”黄濑笑道，“你也知道你们课长的脾气，他只是样子凶罢了，虽然说话严厉点，但还是为你好的呀。”
“这次可不是我错！”由奈严正地说道，“我是怕他犯错误，好心提醒他一下，居然还被他骂了！”
“哈哈，你都开始监督上级了啊。”黄濑不以为然，又走进厨房去准备晚饭了。
“有什么不对？上级本来就是应该接受下级监督的！”
由奈跟到厨房里，黄濑叫她帮忙洗菜切菜，她也只好乖乖照做。
闷声不响地干了会活，她终于又忍不住问黄濑：“舅舅，你对课长就这么放心嘛？难道一点也不担心他会做什么……不好的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呀？你课长做什么不好的事了，让你这么愤慨？”
“就是……”
由奈正迟疑该怎么说，玄关传来青峰的声音，他回来了。
黄濑走出去，由奈在厨房只听外面青峰说道：“小丫头自己过来了啊。一声不吭就闪人了，像什么话。”
“由奈早点回来帮我做饭啊。”黄濑的声音。
“这么自觉？”
“嗯嗯。再等一下哈，很快就能吃饭了。”
黄濑回到厨房又指挥着由奈一起做饭，由奈只得先把话憋回肚子里。

吃饭的时候，青峰跟黄濑一边吃一边聊，由奈心里有疙瘩，又插不进话，只在一旁闷头扒饭。
青峰说：“这小样儿又怎么了，平时不是话很多吗，今天出什么问题了。”
黄濑笑说：“因为你批评她了吧。”
“我批评她？你是没看见她质问我的时候那神气样。”
“嗯？为了什么事？”
“你问她？”
由奈继续装着一副弱势的样子，小声道：“才不说呢，说了课长又要凶我了。”
“有话就痛快说，唧唧歪歪的装什么柔弱？”青峰一语戳穿。
由奈听了，装出来的委屈样当下抛到九霄云外，放大嗓门道：“说就说！今天亚纪她们几个都在你办公室呆了多久？以前怎么不见她们这么殷勤啊？你敢说什么事都没有吗？哼，还以为课长跟别的人不一样，没想到也是……”
“就这个？”青峰反问她，“你也我办公室呆了好久，照这么说你也跑不掉？”
“你……”由奈气结了。
“好了好了……”黄濑劝解道，“你们就为这事吵啊。”
由奈较真起来了，她放下筷子，正坐说道：“我不是想要破坏舅舅对课长的信任……什么的，可是舅舅你知道吗？我们署里的署长、副署长，他们背地里都有情人，老婆却都蒙在鼓里。我每次想到他们家里的女人，就觉得好可怜。我以前以为警察最了不起了，一定是不会做错事、做坏事的，但是当我进警署以后看见连署长都是这样，真的很灰心。我特别害怕，如果课长也这样怎么办？这样的话，舅舅一定会很难过的，我不想这样……”
由奈越说声音越小，头也渐渐低了下去，她说的时候还脑补了不少课长出轨舅舅伤心难过的画面，身临其境得自己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没料到下一秒却听到黄濑扑哧一声笑。
我这么替你着急你还笑啊？她悲愤地抬起头，黄濑忍住笑拍了拍她的肩。
“你的好意舅舅心领了……”
青峰听了由奈的话，倒也不恼，对黄濑说道：“对啊，什么时候你也担心一下我会不会出轨啊。你老是这么放心我也很没成就感啊。”
“哈，别人都不喜欢管得严的，我对你放心你还不乐意哪。”
“真的一点点担心都没有？”
“好吧，”黄濑瞟了他一眼，“有一点点，好吗？”
“说具体点。”
“比如说，你跟你们署长、副署长出去应酬的时候啊……”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黄濑笑了笑。“这也是你的工作啊。而且，说实话，你不在我看得见的地方，我多少都会担心啊，不过相比之下还是相信你更多吧。”
由奈傻愣愣地看着他们，好像自己刚才急得快哭出来根本就是个笑话一样。她扭过头，看到了挂在窗前的鸟笼，里面那两只相思鸟眯着眼睛盯着她，仿佛在嘲笑她似的。
笑个屁！她怒瞪回去。

听着舅舅跟课长聊得越开心，由奈就越觉得自己傻透了，赶紧扒拉几口饭说自己吃饱了，就离开了饭桌。黄濑说天黑了可以把鸟笼拿进来，由奈就从窗前取下鸟笼，放在客厅的茶几上。那两只鸟粘在一块可劲儿亲昵，好像还在故意气她。
现充可耻！！由奈气得简直都忘了当初是谁要买这对活宝送人的，恨不得上去捏死它们。
“想吃水果自己拿啊，茶几上那些都洗过了。”黄濑对她说。
她气都气饱了，哪想吃什么水果，但这时候必须找点什么事做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才行。她拿起一个苹果，坐在沙发上慢慢地削起皮。
然而这招并不太奏效，饭桌上两人的对话还是一字不漏地传进她耳朵里。
“你如果不喜欢我跟他们出去应酬，可以说出来啊，大不了我以后都推掉好了。”青峰说。
“这怎么行，上司叫你去你也不能不给面子啊。”
“就这么决定了。反正我也不想去了。”
“你有没有在听人说话啊。”
“我要是看不惯找你出去的人，我就会直说，所以你对我有什么要求也可以直说。”
“我可没有你这么爱吃醋啊。”
“那是因为我没有你那么会招蜂引蝶。”
“喂喂，当着小孩子的面别说这么让人误会的话。”
“行了吧，她都不是小孩了，没事。”
苹果皮削断了。由奈泄气地把苹果皮扔掉。笼里的两只相思鸟盯着她手里的苹果，眼馋地啾啾直叫，她被吵得烦，只能把苹果切成小条塞到笼子里，这两个家伙才算不吵了。
喂！这跟预想的不一样啊！为什么成了自己伺候这两只鸟吃苹果？！
“还在生气吗？”黄濑已经走了过来，坐到她旁边。
“也……没有那么生气啦。”由奈说。课长对舅舅一心一意是好事啊，可是这种只有自己被耍了感觉是怎么一回事。她还是恨恨地想着，一下一下切着苹果。
“你自己说，你今天是不是过分了。”
“嗯……”
“那你等会去跟课长道个歉，他就原谅你了。”
由奈偷偷望了一眼青峰，他还在餐桌上浑然不知地吃饭呢。
“好吧。”她说，“那舅舅，我可不可以先问个问题？”
“就数你问题多。”黄濑无奈地说道，“那你问吧。”
“一月四号到底是什么日子啊？为什么这一天是你们的纪念日呢？”由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黄濑的表情，“呃，如果是，不能说的那……那种……就算了。”
“这个问题啊……”黄濑笑了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哪一天你们课长想起来了，我再跟你说。不过，反正不是你想的那种。”
由奈吐了吐舌头，把脸低下去了。

青峰吃完饭后，黄濑跟他一起把餐桌上的碗盘收了，拿进厨房去。厨房里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夹杂其中听得不甚清楚。由奈本来也没去留意，忽然似乎听到谁提了她的名字，她的好奇心就起来了，悄悄走到厨房外躲在墙边听他们在说什么。
“她最近的表现也还马马虎虎吧，就是整天说自己不要做内勤。”青峰说。
“算啦……这个事情，以后我不管了，就由你决定吧。”黄濑说。
“你居然舍得了？”
“有什么办法，她自己喜欢啊。而且你不是挺介意别人干涉你工作上的事吗。”
“别这么通情达理好吗，弄得好像我在欺压你们。”
“有吗？”
听到舅舅说不再管她工作的事，由奈真是一阵狂喜，但是接着厨房里的说话声就减弱了，她正纳闷呢，就听里面黄濑慌张道：“你怎么不挑时候的啊！喂……”
“这时候不挺好吗？”青峰的声音像憋着股劲。
随后就是一阵盘子滑到水里面乒乒乓乓的声音、锅子被磕得从灶台上跳起来的声音、流理台的柜子门被撞到的声音，还有就是……接吻的声音。
“嗯……小心点……家里还有人呢……”
“这个人又不打紧的。”
什么叫不打紧！人家好歹也是……女孩子好吗！如此伤风败俗真的没问题？
由奈不由得又是一阵悲愤，然后立刻意识到自己不合适再在这偷听下去了，她觉得脸上有点发烫，赶快跑回沙发上坐着。她把自己的包抓过来放在膝盖上，现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真够让人左右为难的。
过了一会，只听黄濑大声说：“水……水要满出来了！”
厨房里的水声停了，隐隐约约还能听见青峰在抱怨着什么，由奈犹豫着站起来，隔空喊了一声：“那个，舅舅，我先回家了啊！”
“诶，这就走了吗？”黄濑从厨房走出来问。
由奈都没敢仔细看他的表情，“嗯”了一声，穿好鞋子就去开门。
“好……那路上小心啊。”
“嗯，舅舅再见。课长再见啊！”
她没等他们两个回答，就逃也似地出门了。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看到青峰坐在办公室由奈还觉得有点尴尬。但是再尴尬，答应了舅舅要跟课长道歉的，躲也不是办法啊，她只能乖乖到课长办公室去跟青峰道歉。
“哦，知道了。”青峰就斜了她一眼。
你倒是不尴尬啊。由奈心想。她记得最开始，课长跟舅舅刚在一起那会儿，明明还是他们两个比较不好意思，最不尴尬的人是她啊！现在怎么完全反了？
“课长你不骂我？”她还确认了一下。
“骂你干嘛？”青峰说，“你这不是挺有正义感的吗？还担心课长犯错误。呵，应该鼓励。”
由奈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让她钻进去。
“对了，从今天开始，你跟着外勤组的前辈，先熟悉一下怎么做笔录吧。你上次是不是就做笔录的时候把当事人给打疼了？”
“是……”由奈心里又是一阵雀跃，不过此时不得不低着头假装检讨。
上次也不能全怪她啊，她明明亲眼看到那个小屁孩在偷东西，人赃并获，结果那小贼居然是个老油条，料定他们不敢把未成年人怎么样，死不认罪，她一气之下使了点劲儿，就被那家伙诬赖说警察打人，连父母也找上门来，差点把记者也给招来了，还好青峰及时出面平息了事端。
“对于顽固分子，也不是不能使用武力，”青峰慢慢地说道，“但是你不能留下证据啊，是吧？你给人手上抓得一道道的，不来找你麻烦才怪。”
“是，课长教训得是。”由奈洗耳恭听，同时也不忘拍个马屁，“不愧是课长，果然经验丰富！”
“不是我经验有多丰富，”青峰说，“是你还too young了。”
气死人！！

由奈气冲冲地从课长办公室出来，七惠看见她就叫：“你哥哥打电话来找你啦！”
“别叫这么大声行不？”由奈喝道。
“怎么啦，只是哥哥嘛。对了，为什么你哥哥总是电话打到办公室，不打你手机啊？”
因为打手机我不想接！由奈心里大叫。当然她不会真的叫出来。荣之不是她亲生哥哥并且不知从何时又开始几年如一日地追她这件事，她连最要好的朋友都没说过，包括七惠。她现在一下班就跟同事朋友出去聚会，或者跑到舅舅家蹭饭，很大原因就是为了躲开自己这个哥哥。
“今天晚上陪我吃饭逛街！”她抓住七惠。
“抱歉啦，我已经跟我男朋友约好了呢。”七惠轻轻拿开她的手。
为什么到处都是现充！她对这个现充的世界绝望了！由奈抓狂中。难道，今天又要到舅舅家去，接受那两人两鸟的现充轰炸？
由奈正在激烈地思想斗争，她的手机响起把她自己吓了一跳。仔细一看，还好，是舅舅。
“由奈，今天晚上我会到你家吃饭哦，你回去吗？”黄濑的话像是一记闷棍。
“你……跟课长都来吗？”
“是啊。怎么，不欢迎我们？”
救命啊……由奈在心里哀嚎着，说实话，她都想从自己家搬出去了。
“欢迎啊，欢迎……”她机械地回答。
“那晚上见啦。”黄濑愉快地说道。

晚饭的气氛还和以前一样，家里坐的是长桌，由奈特地把位子坐得离荣之远远的，荣之想引起她的注意，她也当自己没看见，荣之没办法只好向坐在她边上的黄濑投去求助的目光。
黄濑推推她，小声地：“荣之跟你说话呢。他好歹是你的兄长，你理都不理他怎么行？”
由奈急了：“舅舅！你又不是不知道！”
黄濑说：“那你难道还能一辈子不理他？”
“我这不是还在想办法嘛！”
美穗今天心情很不错：“哎呀，好不容易由奈在家吃饭，你们也都来了，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说起来啊，我以前还特别担心由奈会变成不良少女，没想到现在这丫头居然当了警察！真是太想不到了！”
“妈妈！”由奈被说得很难为情。
“孩子们都长大了，现在我就担心小南了，她有点内向，我总害怕她在学校被同学欺负。”
黄濑笑道：“小南有个这么剽悍的姐姐，估计别人也不敢欺负她。”
“舅舅！”
“你要是能把你的剽悍分十分之一给你妹妹就不用愁了。”
“课长！”
焦头烂额地吃完了这顿饭，由奈主动帮老妈一起收拾桌子，美穗却告知她，让小南帮忙收拾就行，舅舅有话跟你说。

在由奈的房间里坐下后，黄濑问她：“荣之昨天打给你电话，你是不是又没接？”
由奈恍然大悟：“是不是他又跟你说什么了？真是麻烦。”
“是你昨晚一直不接电话，他才打到我这里问的。他也是担心你啊，你电话不接，邮件不回，见了他也不理不睬的，太不妥当了。”
“可是，这种事真的很难办啊。”由奈说，“我不喜欢他，所以不可能接受他，但他是我哥哥，我又不能把话说得太难听。”
两个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黄濑说：“你还记不记得你刚去警署报到那阵子，那个小年轻追你的事。”
由奈连忙打断：“别说，别说啦！”
由奈当然记得，那是她到警署工作的第一个礼拜，还在干些跑腿打杂的活，有次前辈们抓了个飞车党的小年轻进来，做笔录的时候她送茶水进去，结果那小年轻不知怎的一眼就看上她了，被放出来之后就开始狂追她，每天上下班路上堵，还纠集了一大帮兄弟在警署外面飙车，影响极其恶劣。接着那家伙又被抓进来几次，然后大家发现抓他没用，因为他一进来就对着由奈傻笑。由奈吓得跑到舅舅家里，那家伙就在他们家楼下喊话，她手足无措得都掉眼泪了，还被青峰讥笑说警察让流氓给追哭。后来还是青峰摆平了这件事。她和黄濑当时就在阳台上看着，他们起初都怕青峰会揍人，不过事实上青峰只是跟那小年轻边抽烟边谈话，两个人在楼下站了一会，那家伙就自己骑着机车走了，从此再没出现，连那帮整日在他们辖区闹事的飞车党也一并消失了。
那天青峰回来后，黄濑还好奇地问青峰为什么竟然没有动手教训那家伙，青峰就说，那小子还挺真心的，道理讲通了就行，放他一马。
“其实，你应该也有点喜欢那个男孩子吧，否则以你的脾气，不用等别人动手，自己就先把他揍了。”黄濑笑着说，“只不过在你心里，完成当警察的理想要重要得多，是不是。”
由奈低着头，算是默认了。
“你现在对荣之，应该也是在犹豫吧。至少，你没有讨厌他，对不对？”
由奈仍是沉默着。许久，她才小声地说：“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的话，不如就顺其自然吧。”黄濑说。
对于这个建议，由奈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最后她抬起头，问黄濑：“舅舅，你可不可以跟我讲讲课长以前是怎么追你的啊？”

黄濑和青峰一起告辞离开以后，由奈一个人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她从窗户看出去，看到他们两个正穿过门前的院子走到外面的小路上。此时住宅区的小路上行人很少，他们走到路灯下面停住了，青峰跟黄濑说了什么，黄濑侧过脸让青峰看自己的耳朵，青峰捏着他那只耳垂揉了一下，他赶紧躲开，然后两个人手牵着手走远了。
由奈拉上窗帘，坐在床上回想着刚才黄濑跟她说过的话。过去她只是猜测课长追舅舅追得很辛苦，却没想到是这么辛苦。
课长还真是傻啊。听完他们的故事，由奈感慨道。如果你一直没喜欢他，他岂不是白忙一场了。
可别让他知道你告诉了你这些，也别让他知道你说他傻。黄濑笑道。
舅舅也很过分啊，非要到自己也陷得很深的时候才肯说实话吗？
怎么说呢，可能这就是感情上的自我保护吧。
那我这么做也没错咯？
但是，在自己还犹豫不决的时候，也不能把话说得太满啊。黄濑又对她笑。万一以后你真的喜欢他了呢？然后想起现在的自己，是不是会觉得又固执又可笑？
那是因为舅舅自己喜欢课长了，才这么说的吧！如果你到最后也没喜欢他，肯定就不会这么说了。
对啊。所以感情的事，是没有标准答案的啊。

可是，感情这道题，非得要你自己去选择，去解答了，才会看到谜底。到了那时候，就算你发现最初的选择错了，也是没办法重新修改的了。

就在由奈以为那两个人大概好得怎么也分不开也吵不起来的时候，一通电话又在周末的清晨把她从睡梦里活生生叫醒。
“喂……舅舅……你又这么早打给我干嘛啊……我还在睡觉诶……”由奈迷迷糊糊地发牢骚。
“由奈，不好了！我跟你说啊，警长飞走了！”黄濑着急地说。
“啊？”由奈一片茫然。
后经黄濑解释，由奈才算听懂了，原来她这位不省事的舅舅给两只相思鸟取了名字，一只叫警长，一只叫机长，这天早上他去给两只鸟喂食，一时忘了关上鸟笼，结果两只鸟都逃了出来，还好青峰眼疾手快逮住了一只机长，那只警长就这么逃走了。
“都怪你们课长你知道吗！”黄濑在电话里控诉着，“他一定是故意让警长逃走的，因为他老是嫌两只鸟叫得太烦了！”
“我帮你抓回来一只你还怪我？”青峰的声音也适时响起，“明明是你自己不当心，忘了关笼子吧！”
“要不是你在我背后搞小动作我会忘记关笼子吗！”
“我搞小动作你不也挺爽的吗？”
……
由奈默默地挂断了电话。
两对现充拆散了一对，照理说应该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但由奈想了想，果然还是没办法扔着另一对不管，于是只好起了床奔舅舅家而去。

一走进舅舅家的门，就听见青峰在那吐槽道：“我就说你名字取得有问题吧？飞了那只应该叫机长才对啊？怎么机长没飞警长倒飞了呢？”
“我都伤心死了你还在这说风凉话啊！”黄濑悲痛欲绝。
“有什么好伤心的啊。我看飞了好，最好都飞了，清静。”
“这可是由奈送给我们的礼物啊！这鸟是一对的，分开了很不吉利啊！”
“那怎么办？那我打个电话叫警长回来呗？”
“小青峰。”
“好好好，我想办法，好吧。”
“你说警长还会回来吗。”
“不会回来了，我看不会回来了。”青峰斩钉截铁地说。
“由奈……对不起警长飞走了……”
由奈真是懒得听他们在这唱大戏。她蹲下去看笼子里的机长。偌大的笼子只剩下了一只小鸟，看上去孤零零的，也不像平时那样欢蹦乱跳了，怪可怜的。她又站起来走到阳台上，还想着这下该怎么办呢，忽然听见了一阵耳熟的鸣叫声，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树枝上正停了一只相思鸟。
“舅舅，课长，快来看，那不是警长吗！”由奈生怕吓跑了小鸟，赶紧压低声音叫他们来看。
黄濑马上冲了过来。“真的是啊！小青峰快看，真的是警长！”
“小声点小心别把它吓跑了……”
青峰也叉着腰晃到了阳台上。“你们不是一对的吗？有本事你回来！”他大吼。
警长被他吓得啾一声逃没影了。
“小青峰你……”黄濑还没高兴多久呢，这下又难过得不行。
“好了好了。这样吧，我再去买一只不就行了。”
“不行啊。”由奈插嘴道，“这鸟都是一对一对卖的，没有一只卖的，而且这一对对都是配好的，你要一只不是把别人给拆散了吗？而且随便来一只机长还不答应呢。是吧舅舅！”
“嗯！”黄濑连忙点头。
这下青峰也没辙了。“那……这……我再想想，好吧？反正我肯定想办法给你凑一对就是了！”

随后的一天，上班时，青峰把由奈叫到了自己办公室里，问她那对鸟是在哪买的。
由奈趁机打听舅舅怎么样了，青峰说，自从警长飞走了以后，机长就食欲不振，精神不佳，黄濑也跟着在那思念警长，晚上睡觉还把他推醒问他有没有听见警长在窗户外面叫。
“结果我就说了他两句吧，他居然就不理我了！难道那鸟比我还重要吗！”青峰无限愤慨。
“那一定是课长你话说重了。”由奈分析。
“我就说他没事找事啊。这也叫重了？”
您还真是天下第一不会说话啊。由奈心想。
“这两天你舅舅出差去了，我准备趁他回来之前搞定这事。”
青峰说话时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由奈一想起他其实只是为了一只鸟，就觉得有那么点好笑。

下班后，由奈带着青峰去了那家花店。
听说了他们的来意，店主大叔表示无能为力。“这个鸟啊，就是一对的，不单卖！”店主说道，“您就是买一只回去，也没有用啊。我看不如这样，您再买一对回去……”
“两只就把人吵死了，还养三只？”青峰的表情仿佛已经看见了三只鸟在家里叽呱乱叫的场景。
“这不太靠谱吧，大叔！”由奈也说道。我理解您想做生意的心情！但是又多一对现充什么的，这让人怎么活啊！而且您也得考虑一下机长的心情啊！
店主极力游说青峰再买一对鸟回去。眼看着青峰正在被逐步说服之中，由奈在旁默默摇头。这么明显的营销战略！上当你就傻了！果然恋爱中的人智商都是负数！
趁着那边还在僵持不下，由奈自己到一旁看花去了。透过玻璃店门，由奈无意间看见街对面的花店里有一对恋人模样的男女，也在挑选着鲜花。好吧，又是现充，真瞎……她刚想把视线移开，却瞄到一只手正鬼鬼祟祟地从那个女孩的挎包里摸出钱包，而后者则浑然不觉。
“课长！有小偷！”由奈大叫。
“啊——？”青峰转过脸。
此时由奈也看清了作案者的样子，居然就是之前被她捉拿又反咬她打人的那个小鬼！“是那个臭小子！课长，帮我拿下包！我去抓住他！！”由奈把包扔给青峰，自己就冲了出去。
那小贼也机灵，看她冲过来马上就认出了她，转身钻进小巷子就跑。
还跑？姐姐我可是练过的！由奈脚底下穿着高跟鞋也健步如飞，一眨眼的工夫就追上了那小贼，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
“臭小子，还敢跑？！”
那小子一边挣扎一边对她又踢又打。“死老太婆！放开我！”
“你——说——什——么——！！”
由奈简直火死，可是她又不能当众教训这家伙，只能拖着他回到案发现场。青峰正在现场跟那对失窃的情侣了解情况，看见她逮了小偷回来，黑着脸把她的包扔还给她。
什么嘛！明明立了功却是这种待遇！
那小贼本来还挣扎吵闹，青峰拿眼一瞪他，他立马就乖觉地闭上了嘴。青峰又甩一眼由奈，意思是，看见了没，这就是差距。
喝啊！气人！！
不多久，一辆警车开了过来，大概是青峰叫来的值班同事。青峰把那小贼塞进车里，又指挥由奈：“你也上车，一块去署里。”
“我也去？”
“未成年人不能拘留，今天得处理完让监护人带走。人是你看见的也是你抓的，你不去谁去？”
“哦……”
“你不是想办案吗，这个机会就给你了。”
这就是办案踏出的第一步啊！想到此，由奈不禁又充满了斗志，立正答道：“是！”

坐在车上，由奈才想起他们此行的目的来。“课长！结果我们什么都没买啊？那警长的事可怎么办？”
“只好下次再说了。”
“警长？警长怎么了？”开车的同事表示疑惑。
“咳咳！”青峰回头用眼神提醒由奈别乱说话。
“啊，哈哈！没什么！”由奈赶紧站出来挡抢，“是那个啊……我养了一只鸟叫做警长！哈哈！”
到了警署，由奈找到这孩子的父母以前留下的联系方式打去电话，但是无人接听。
“我爸妈都不在家哦。”小鬼有恃无恐。
这样一来的话，就只能陪着这个小鬼一直到联系上他的家人为止了。
“你回去休息吧，我在这看着他。”青峰说。
小鬼对青峰心存畏惧，一听这话，下意识地捂住自己脑袋，好像青峰的巴掌随时会招呼到他头上似的。
由奈却说：“不，我要留下来，这次一定要跟他父母说清楚。”
青峰看她坚持也就没多说，由她去了，自己回了办公室。由奈于是独自守着那个小鬼，她不能把他关起来铐起来什么的，就只能干瞪着眼熬着，不睡觉。后来那小鬼缩在沙发上睡着了，由奈还把自己的制服外套给他盖上。再后来她自己不知道怎么睡着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沙发上，已是空空如也。
“糟了！”她蹦起来，然后发现脑袋上盖着自己的制服。“咦？啊？呃？”
“那小鬼我让人带到值班室去休息了。就知道你熬不住，这样还不如回家睡觉去。”青峰坐在她对面，翻着报纸。
“课长……对不起！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要是不想回去也行，累病了别跟你舅舅那发嗲。”
原来还是因为怕我跟舅舅告状啊！还以为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好心了呢！
由奈赌气道：“我已经睡醒了！不困了！”
“那随便你。对了，今天算你自愿加班，没得值班补贴的啊。”
怎么会有脾气这么臭的人呀！由奈委屈极了，恨不得马上跑到舅舅面前哭诉去。为什么呀！为什么舅舅会喜欢这样的人呢！真是想不通！

好不容易打去那小鬼家中的电话有人接听了，此时天已微微发亮，由奈也累得快睁不开眼睛了。
这一次有青峰在场，小鬼老实收敛了不少，他的父母也接受了教育批评，并且向由奈道了歉。总算是顺利结了个案，但是这么一个区区小案已经让由奈身心俱疲，满腹委屈，听到道歉也感觉不到多兴奋，只想躺下来好好睡一觉。
青峰看她没精神的样子，就让她今天不用上班了，放一天假回家休息去。
回到家，没想到老妈早就起床给她准备了吃的，也放好了洗澡水，她才知道原来昨天晚上是青峰打电话告诉美穗她不回家的事，今天一早又是青峰打电话来让美穗照顾她在家休息。
她自己都没考虑到的事，结果反而是那个整天黑着一张脸说话能把人气死的课长都给她考虑到了，由奈心里突然也觉得没那么恨他了。

在家浑浑噩噩睡了一天，到傍晚由奈才被老妈叫醒，老妈告诉她：“你舅舅和课长来看你了，还不快起床。”
由奈一听立马起床，头都没梳就飞奔去向舅舅诉苦。“舅舅！”她哭丧着脸，“课长真的好狠心啊！”
“怎么啦？”黄濑却笑眯眯地说，“今天我刚回来就听你课长表扬你了！说你表现越来越好了，昨天还自愿加班，办了个案子呢！”
听说自己被表扬，由奈就不好意思撒娇了，还矜持了起来。“啊……是啊，是我办了个案子呢……”
青峰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好像看她的表情变来变去很有意思似的。
太可恶啦！课长！
由奈决心展开反击战！“舅舅！”她说，“可是，可是我们还是没能找回警长……”
果然一提到警长，黄濑就变得满面愁容：“是啊小青峰！警长还没找回来呢！你说只剩下机长了，它会不会觉得很孤单啊……”
“放心吧！”不料青峰抛出一枚重磅炸弹。“我今天到家里拿东西的时候，发现那家伙回来了。”
“真的？！”舅甥两人异口同声。
根据青峰的描述，他中午回家换衣服，一进门就看见茶几上，关着机长的笼子旁边，警长赫然站在那儿，它还跟他对视了好几秒，才从阳台飞出去了。青峰以此推断，警长肯定是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经常回来跟机长私会。
“真是太感人了……”黄濑眼含泪水，“但是也太残忍了……相爱的两只鸟，却不能在一起……”
“舅舅……”由奈满头大汗。
“你想让它们在一起也很简单啊。”青峰说，“把机长也放掉不就好了。”
黄濑瞪着他：“这怎么行？这可是由奈送给我们的纪念日的礼物啊？飞了一只也就算了，你还要把另一只也放走啊！”
“那你说，是让它们分开好还是在一起好。”
“我知道了，小青峰你一定是早就计划着要把警长和机长都放走对不对！”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吃饱了没事干整天计划这个啊？”
这边争论还在进行，由奈却在一旁陷入了思索。她想了一会，说道：“舅舅，这次课长说得……可能也有道理吧……如果警长和机长每天只能这样见面的话，不是太可怜了吗？还不如把机长也放出去，让它们在一起吧。”
黄濑惊道：“由奈？怎么连你都这么说啊！”

在要不要把机长也放走这件事上，黄濑和青峰的意见分歧很大。
到了周末，由奈去舅舅家看望机长，青峰跟她抱怨说黄濑现在越发想警长想得茶饭不思，都不理人了，让她好好给劝劝。
连课长脾气这么臭的人都来求助她了，可见这回黄濑是真的让人无计可施。
由奈跑到阳台上，黄濑正把洗完澡的机长挂在外头晒太阳。
“舅舅，你跟课长吵架了嘛？”由奈小心地问。
黄濑却说：“我什么时候跟他吵架啦。你们课长都会跟你说我坏话了哈？”
“不是不是！”由奈马上否认，“我看你最近好像不开心嘛。”
“警长飞走都两个星期了，”黄濑说，“你们课长说它飞回来过，可是我一次都没看到。你说会不会是他在骗我啊。”
“怎么会呢，课长不会骗舅舅的！”由奈连忙又给自家课长正名。
“你都这么相信他啦。”
“因为课长确实对舅舅很好啊。”
然后由奈就说了那天他们去花店里找相思鸟，但是因为抓小偷就没买到鸟的事。
“后来署里的事情变多，课长很忙就没时间再去花店了。我觉得课长对舅舅的事还是很上心的。”由奈说。
黄濑奇怪地看着她：“你该不会被你们课长买通了吧？夸他夸得这么肉麻？”
“哪有啦！我说得都是真的！舅舅你连我都不信了吗！”
“哈哈，怎么会不信你呢。”黄濑转过身，靠在阳台的围栏上，看了看正在屋子里打电话的青峰，又抬头看笼子里的小鸟。“你们课长是这样的，哪怕真的关心别人，替别人着想，或者为别人做了什么，自己也从来不说，好像说了就折了面子似的。”
“这么说舅舅你已经原谅课长啦！”
“喂，我可没说原谅他放走警长啊。”
由奈仰起脖子对笼子里的机长说：“机长，你叫两声，把警长叫回来啊！”
机长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她的话，扑棱棱地抖了抖羽毛，抖下一身水珠全落在了由奈脑袋上。
“怎么这么调皮啊！”由奈气急败坏。
机长不理她，自顾自地啾啾叫了起来。没一会，只见邻居家阳台上养的金橘树后面钻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刷一下就飞上了笼子。
“舅舅，警长真的来了！”由奈转怒为喜。
“警长！”黄濑也可激动了。
警长仗着笼子挂得高，不怕他们，攀在笼子上对着笼子里的机长叫唤，机长也飞到这边，两只鸟隔着笼子腻歪起来。
这样都能秀恩爱？！由奈顿时又不同情它们了。
这时青峰打完了电话走过来问：“你们咋咋呼呼的在干嘛？”
有上次警长被吓跑的前车之鉴，黄濑赶紧上去捂住青峰的嘴：“小声点呀！警长来看机长了！”
三个人齐齐抬头望向鸟笼。那一对小情侣依依不舍的，机长正隔着笼子替警长梳理翅膀上的羽毛，警长还回头蹭机长的脑袋。
“太感动了……”黄濑好似又要热泪盈眶。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容易被感动的？”青峰挖苦他一句，进屋去了。
“什么意思啊！……喂，先想办法把警长抓到笼子里啊！……小青峰！”黄濑也追进屋里了。
这两对现充又开始比赛秀恩爱了吗？这个世界太残酷了。由奈趴在栏杆上想道。

几天后，由奈下班路过那家花店，她想起上次他们麻烦了店主大叔好久结果什么都没买，心里觉得怪过意不去的，就走进店里打算看看买点小盆栽什么的。
店主大叔看见她，倒还很和气，问她飞走的小鸟找回来没有。
由奈不好意思地说道：“上次太给您添麻烦啦。后来跑掉的那只又回来过了，可是抓不住呢。大叔你知不知道怎么能让它回笼子里呢？”
店主说：“如果还没养熟的话，肯定是很难抓住啦。除非趁它飞进屋子里的时候把窗户关上。”
“可是它好机灵啊，有人在家就不飞进来。”
“唉，那两只鸟就落单了，真可怜。”
由奈也叹气道：“那是不是只能把另一只也放掉了呢……”
“放掉？那也好啊，喜欢的话可以再来买一对喔。”大叔又趁机使起了营销手段。
“大叔……”由奈只好转换话题，“那个，我想买点小盆栽什么的，放在桌子上不占地方的那种。”
“放在桌子上啊……这边都是比较小的，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吧。”
由奈在迷你盆栽的货架前面仔细挑选起来，大叔一个个地给她介绍。
“这些是仙人球，这是宝石花，都是比较好养活的。这是薰衣草，那个是风信子，一般女孩子比较喜欢。还有这个叫做情人泪……”
由奈弯下腰仔细一看，这株情人泪从盆里垂落下了许多细长的枝条，上面缀满了一颗颗饱满如泪滴状的小叶子，真的像挂下了串串泪珠一样。
“啊，好伤感……太适合我了！”
由奈瞬间觉得自己心里小女人的一部分活过来了，完全没注意到大叔异样的眼光。大概她的样子跟伤感这种形容词实在太不匹配了。

第二天来到署里上班，由奈就把这盆情人泪放在了办公桌的电脑旁。
“哎哟，还养起花来了？有点儿小情调嘛哈？”七惠在边上一边拿粉饼拍着脸一边说。
“这个花叫做情人泪，”由奈给她科普起来，“你看，是不是可适合我这么个伤感的小女人了？”说着还做出一副小女人的样子来。
“发神经。”七惠看也不看她，继续对着电脑做指纹比对去了。
“喂！”由奈立刻原形毕露，“你说谁神经呢！”
中午的时候青峰到办公室来看见了这个盆栽，由奈也同样给他科普了一番。
“唉，像这么伤感的花，就是适合我这么伤感的人。”由奈说，“在这个被现充占领的世界，我就是一个异类啊。”
“有事早点去看医生，我准你假。”青峰说完就走了。
下午下班以后，黄濑来到了警署。被打击了一天的由奈终于盼来了救星。
“舅舅，你怎么过来啦！”此时办公室已经没什么人，由奈也肆无忌惮地撒起娇来。
“今天你们两个不是都值班吗？我带了便当过来。”黄濑笑着扬了扬手上的袋子。
“诶？真的。舅舅，你是不是很久没到我们警署来了啊。”
“是吗？好像是很久没来了。”黄濑在她搬来的椅子上坐下。“你们上班忙，我也不是经常有空啊。”
“舅舅你看这是我刚买的花！”由奈又一次隆重推出自己买的盆栽，也像之前一样声情并茂地介绍了一番。
黄濑明显比前面的两人捧场多了。“这个名字好美啊，由奈很会选花呢。”
“是吧是吧。我选礼物也很拿手的啊。”
一提到礼物，黄濑就似乎想到了那对落单的相思鸟，脸上的笑容也淡了。
由奈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连忙站起来：“呃……我、我去叫课长，舅舅你在这等一下啊！”
青峰也很意外黄濑会到警署来。
“干嘛这么吃惊，我以前也经常过来啊。”黄濑笑道，“只不过现在由奈在这上班，我得避一下嫌了。”
“到底是避谁的嫌啊。”由奈很不满自己成了挡箭牌。
“你们不是七点才开始值班吗，先把晚饭吃了。”黄濑从袋子里拿出便当盒。
“哇……这是舅舅自己做的嘛？”
“只有课长那份是舅舅做的哦。你那份是你妈妈托我带过来的。”
“……好讨厌！”
由奈和青峰各自吃着便当，黄濑坐在他们中间看着他们吃。
由奈问青峰：“课长，舅舅做的便当好不好吃啊？”
青峰说：“肯定没你那份好吃，别惦记了。”
黄濑佯怒道：“不好吃你别吃啊！”
由奈吃着吃着停下筷子，说：“舅舅，好像我第一次见到课长的时候就跟现在差不多诶！你记不记得啊？那天你把我给带丢了！”
“你这么小就记得啦？”黄濑惊奇。
“是啊，我记得可清楚呢。对哦！你们还得谢谢我呢！多亏我走丢了！”
“吃你的饭！”青峰命令道。
“嘿嘿，课长一定是不好意思了。”
“你要是不吃饭就去给我冲两杯咖啡过来。”青峰再次下令。
“好啦我去就是了，不打扰你们哈。”
由奈去茶水间冲了两杯咖啡，回到办公室门外听见黄濑的说话声。
黄濑说：“小青峰，我想好了，再让机长在家里呆几天，就把它放走吧。”
青峰说：“你舍得让它走啦。”
黄濑说：“我才不舍得。但是我更不忍心把它和警长分开啊。现在警长还会经常回来，可是万一，有一天它不再回来了呢？”
“不会的。”青峰说，“不过，你说放就放吧，听你的。”
由奈一伸脖子，看见舅舅正拉着课长的手，俩人脸贴得可近了，唬得她赶紧又缩了回去。
过了一会，只听黄濑笑着说道：“由奈，你还躲在外面干嘛呢？端着咖啡手酸不酸啊？快拿进来吧！”

过了一段时间，由奈听青峰说起，他们已经把机长放走了。据说看着警长和机长一起飞走之后，黄濑躲在被子里擤鼻涕，被发现了还拒不承认。
由奈想着舅舅难过的样子，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唉，都是我不好……要是我没有送那两只鸟就好了。”
“不关你的事。”青峰说，“算了，怪我没抓到警长。”
回到家吃饭时，荣之提起他们公司奖励了他一次去热海温泉旅行的机会，他就想选个周末全家一起去。
很久没有全家人一起旅行了，这个机会是很好啦，可是由奈下意识地想回避荣之，对旅行的兴趣也就缺缺了。这时她又灵机一动，不如把舅舅和课长也叫上，这样既能让舅舅散散心，忘掉那对相思鸟的事，又能让自己面对哥哥的时候不太尴尬，不是一举两得吗？
她把这个提议说了，爸爸妈妈都没反对，荣之也表示很欢迎。由奈当即给舅舅家里打了电话，征求青峰和黄濑的意见。
黄濑一听要去海边的温泉旅馆度假，马上就撺掇青峰赶紧答应下来，青峰虽说一直跟他们一家人关系不错，但毕竟之前从未有一起旅行的经历，一开始有点犹豫，不过在黄濑和由奈共同劝说之下还是同意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旅行当天一行人来到热海，入住的旅馆有露天温泉，可以一边泡汤一边欣赏海边美景，非常惬意。
晚饭享用过海鲜大餐，接着当然就是要泡一下这里的温泉了。他们住的是家庭式的大房间，温泉也是一家人包用的一个，荣之说要陪爸爸妈妈到外面逛逛，先不去泡温泉了，由奈就放心地带着小南回房间洗完澡，从露台到了室外的温泉。
雾气袅袅的温泉里面，早早地有两个人在了，由奈走近定睛一看，可不就是课长和舅舅嘛，两个人并排扒在池边聊天看风景，还真会享受呢。
在都市里是不太常见到可以混浴的露天浴场了，不过既然来到这里就入乡随俗吧，由奈也不忸怩，带小南一起下了水。
“我们偷偷地过去听他们在说什么好不好？”由奈小声问妹妹。
“嗯！”小南猛点头，顶在头上的毛巾差点掉水里，还好由奈帮她接住了。小南从小就最听姐姐的话。
姐妹两个于是埋伏在水里，只露出脑袋，悄悄地从那两人背后接近，不料才走到池子中间，就听青峰说道：“两个小样儿想干什么啊？不声不响的？”
由奈惊得滑了一下差点呛到水。“咳咳……课长你发现了啊。”
“咦，由奈来了啊。”黄濑回过头，“小南也来了。你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呢？”
“他们出去逛了。”小南老实回答。她的脸红红的，也不知道是温泉水太烫还是害羞了。
黄濑点点头，又问由奈：“该不会是你不让荣之来的吧？”
“别老是抹黑我好吗！”由奈不乐意了，“他自己不来也怪我啊。”
“怎么说，这次旅行的行程、吃住都是荣之安排的，你这个妹妹也要表示一下，给小南做个榜样啊，”黄濑笑着道，“不如等一下他来了，你帮他搓背？”
“舅舅！”由奈真的不高兴了，“开玩笑也要有限度啊！”
“哈哈，那不说你了。”
看来舅舅心情好了不少，这次旅行很有用呢。由奈心想。算啦，这样就算自己被嘲笑一下也没什么的。
“你最好听你舅舅的话。”青峰却偏在此时对由奈说道，“我们要是吵了架，他不好意思道歉，就会来给我搓背，效果明显。”
“喂，怎么说话的呢！”这下黄濑也急了。
“你们……注意点啊！小南还在这呢！”由奈大声疾呼。
“我们又没干什么。”青峰不以为然。
小南又配合姐姐拼命点头，结果这次毛巾真的掉进了水里。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由奈赶紧帮她把毛巾捞起来。
那边的两个人已经又只管自己伏在池子边上聊开了。
“什么叫我不好意思道歉就来给你搓背？”
“自己做过的事都忘了吗？那下次我就帮你录下来，不用谢我。”
“没有下次了！”
“那就是承认上次有咯。”

过了约摸半小时，荣之陪着爸爸妈妈回到房间，随后也陆续下到温泉里。由奈之前是从没试过一家人一起泡温泉，不过在如此贴近大自然的环境里，大家一起说说话，谈谈天，很快也就习惯了。她没想到小南比她适应还快，这会都跑去给爸爸搓起背来了。
“由奈！”黄濑给由奈使眼色。
就算是舅舅，这样开玩笑也不能原谅！由奈一气之下裹了浴巾就跑走了。
由奈换了浴衣回到房间里，看着电视心里还在生舅舅的气，这时纸门一动，黄濑也换好浴衣进了房间。
“怎么啦，舅舅玩笑开过头了？”黄濑笑着问。
“我还以为您真不明白呢！”由奈赌气道。
“好啦，对不起了，以后不会了。”
“对不起也不行！”
黄濑想了想，说：“你小时候不也经常帮着你们课长吗？我可没因为这样就生你气哦。”
“那……不一样！我那时候还不懂事呢！”由奈狡辩道。
黄濑大笑不止，好像听到了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
“笑什么啦！本来就是啊！而且你对课长也……”
见由奈还在耍脾气，黄濑只好说道：“那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原谅舅舅呢？”
由奈不假思索地说道：“告诉我为什么1月4号是你们纪念日？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了？”
黄濑无奈地看着她：“被你摆了一道了……能不能换一个？”
“我就想知道这个！”
“好吧，”黄濑只得妥协，“因为，那天是……”
由奈竖起耳朵。
“砰”地一声，房间的纸门被推了开来，青峰走进屋来，嘴里说道：“怎么回事，这都没泡多久呢，怎么闪人了？！”
课长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偏偏这时候来！
由奈知道课长一来舅舅肯定不会说下去了，连忙大叫：“课长你先出去！”
“干什么？”青峰反而还就地一坐，“说我坏话？”
黄濑见青峰瞪着他们，好像玩心也起来了，对由奈说：“没事，我就跟你一个人说。”
“说什么？”青峰奇怪地看着他们。
黄濑让由奈把耳朵凑近，然后拢着手挡住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那天是我跟你课长第一次接吻的日子。”
“啊——”由奈恍然大悟，“原来就是这一天啊！就是，就是那天对不对！”
“什么这天那天啊？”青峰一头雾水。
由奈也用手遮住嘴，在舅舅耳边说：“就是下大雪那天，课长在机场等了你一整天，对不对？”
“哈哈，真聪明，你还记得啊。”
“到底在说什么你们！”青峰怒道。

第二天为了看日出，他们一家人都起得很早，唯独青峰和黄濑住的那间里屋的门还关着。美穗说先别打扰他们了，于是一家人吃过早饭就去了海边散步，回来时已是快到中午，这才见黄濑从房间走了出来。
“咦，课长呢？”由奈看看房间里，床铺都整理好了。
“他去问老板这附近有什么特色的小吃店了。”黄濑说。
“课长出来玩真的只关心吃和睡啊。难道你们两个出去旅行他也这样嘛？”
“都一把年纪了，平时工作又忙，哪像你们年轻人看什么都新鲜啊。”
“哪有啊，我觉得舅舅还很年轻呢。是吧小南？”
“嗯！”小南大力点头。
“哈，等你们也到这个年纪就知道了，真是不如年轻时了。”黄濑说着，打了个哈欠。
“舅舅今天起得这么晚怎么还困啊。”小南说。
“是啊，明明昨天睡得也是最早的……”由奈说到此，才发觉这话实在暧昧，一下也明白了什么，赶快住了嘴。
小南倒是懵懂不知，还抬着头等着舅舅来解答她的疑惑呢。
“咳咳，小南，我们去餐厅看看中午有什么好吃的菜好不好？”由奈忙来转移小南的注意力。
“好啊！”小南果然立刻就被好吃的勾走了。
呼，多亏这孩子还单纯啊。由奈心想。
她带着小南刚到走廊上，就看见青峰回来了。“课长……”由奈庆幸刚才对话的时候青峰没有早回来一步，否则三个大人都面对小南这出其不意的一问，可真难堪了。
“嗯。”青峰应了一声就进屋去了，然后就只听他说道，“我问过老板了，他把小吃店的名片都给我了，我们可以去找……你怎么了？脸上这么红啊。”
由奈赶紧拽着妹妹逃之夭夭。

中午他们一家人在一楼的餐厅吃饭，青峰和黄濑从楼上下来要出门，大家互相打了个招呼。由奈发现黄濑看到她们姐妹俩的时候还是有点脸红，她也有点不好意思，倒是小南早把之前的事忘了，高兴地跟舅舅说再见。
吃过午饭，一家人去了海里游泳和潜水，回到旅馆又泡了会温泉，一下午的时光就消磨掉了。快到晚饭的时间，听说外面有一列参加祭典的队伍在表演，小南说没看过想去看，由奈只好拉着她跑到街上。此时恰逢青峰和黄濑两人游玩回来了，正从街的另一头慢慢走来，由奈正要喊他们，却见他们还是手牵着手一边走一边聊，看着街边琳琅满目的小商店。
果然还是不要打搅这两个人了，由奈心想。
等到祭典的队伍走过去了，由奈又看了看街对面，青峰和黄濑还在一家手工艺品店前面看摆放在展示柜里的人偶娃娃。那店里面有个小姑娘，看上去才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素色和服，发髻上带着一小朵丁香花，颇有几分像当年山口百惠演的伊豆舞女。她手上挎着个篮子，在兜售自己做的绢花，看见他们两人走进店里，好像很腼腆不敢上前的样子，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走上前行礼问好。他们没有打击小姑娘的热情，黄濑在篮子里挑了好几朵花，还跟小姑娘说了不知什么话，小姑娘从青峰手里接过钱，低头道过谢就赶快羞涩地跑开了。
他们逛完了街边的小店往旅馆走来，走得近了便听青峰在那说道：“买这么多花有什么用，你又不戴的？”
黄濑说：“可以送人啊。”
正巧由奈和小南还在旅馆门外，黄濑远远地看到她们，向她们招手。
“欢迎回来！”姐妹俩异口同声地说道。
“每人选两朵吧。”黄濑把刚刚买的绢花给她们看。
“真好看！”小南说。
姐妹俩每个人拿了两朵花，然后黄濑就跟青峰一起进旅馆上楼去了。
由奈问小南：“你觉得是舅舅比较喜欢课长呢，还是课长比较喜欢舅舅？”
小南抬起头，皱着脸：“你以前不是说舅舅最喜欢我们的吗！”
“……傻。”由奈说。

晚饭时，大家一起在楼下的餐厅用餐。趁着黄濑在打电话，青峰偷偷问由奈昨天她到底跟黄濑说了什么。
由奈故意装作为难地说：“这是舅舅告诉我的小秘密，我答应了舅舅不能跟别人说的。”
“我是别人吗？”青峰说。
“那……也不行，舅舅可没说课长除外哦。”
“是不是跟我有关？”
“咳，不能说。”
青峰开始笼络她：“你要是告诉我，下次有案子我就让你去现场。”
“真的？！”由奈立刻就被收买了。
“还会有假？”青峰又问，“说不说？”
“说！”由奈果断弃暗投明。
接着她就把昨天她跟黄濑的对话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全招了出来。她说的时候青峰就一言不发地听着，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不过她料定他心里肯定是波澜起伏呢。
果不其然她一说完，就只见青峰在矮桌底下找着黄濑的手，一把抓住。
“嘶……干嘛呀？”黄濑回过头，小声地，“手捏太紧了，疼！”
“电话说完了没。”青峰说。
“你撒手。”黄濑说。
青峰当然不撒手。黄濑匆匆讲完电话挂断了。
“又怎么回事了啊？”黄濑问。
青峰把脸凑过来，近得快要贴在黄濑脸上了，黄濑不得不节节退后。青峰突然发问：“我第一次吻你的时候你什么感觉？”
黄濑有一瞬间的错愕，接着似乎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转脸就问由奈：“是不是你说什么了？”
由奈赶紧抬头望天装无辜。
“问你话呢。”青峰说。
由奈感觉课长的气势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她怀疑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不定他已经把舅舅直接按倒。还好这一桌他们是坐在靠墙的角落里，否则这动静可太明显了。
“难道……你是从那时候喜欢我的吧。”青峰又说。
黄濑心虚了：“由奈！”
这一声也不知道是求救还是质问，由奈只能选择保持沉默。唉，对不起啦舅舅，她心里默默地说道，不是我不想救你啊，实在是课长手里掌握着我的生杀大权呢，我没办法救你啊！
他们两个手在桌子底下纠缠不清，面上说话也不能大声，像在演哑剧似的。只听坐在由奈边上的小南奇怪地问道：“姐姐，舅舅和课长在做什么啊？为什么不吃饭呢？”
小南一直学由奈管青峰叫课长，一开始他们还纠正她，后来一看改不了了，也就随她这么叫了。
由奈连忙把小南的头转过去：“别管他们了，专心吃饭！”

至于后来舅舅有没有给课长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由奈就不清楚了，她也不敢去问。不过一直到他们度假回来，事情过去有一段时间之后，黄濑还是一见她就强烈谴责她出卖了自己，看来后果还是相当严重的。她对舅舅表示了歉意，同时也诉说了自己的无奈。
谁让课长这么深谙犯罪嫌疑人心理来着……啊呸呸，谁是犯罪嫌疑人了。
回来上班这天，由奈惊喜地发现，办公桌上的情人泪竟然开花了。
“七惠！你看，开花了！”她兴奋地招呼自己的好友。
“早就看见啦。这么小的花，颜色也不起眼，有什么好兴奋的啊。”七惠说。
“唉，居然被你这样说，太伤感了……这么伤感的花真是太适合我了。”
在办公室是注定找不到知音了，由奈给情人泪开的小花拍了张照片，发给了舅舅。
到了晚上，这才收到回信。“好可爱啊！我刚刚才看见喔，不好意思了(′?_?`)っ”
由奈正在署里值晚班，一收到舅舅的邮件马上回信：“好晚啦！你是不是刚下飞机啊(>︿<)”
“是啊，我在车上了。好困啊(-ω-)?o”
“一定是课长去接你的吧(*′▽`*)”
“是啊，他让我替他向你问好(◣＂◢)”
由奈正在打回复呢，又收到一条：“废话少说。”
哈哈，她立刻回：“不能边开车边发邮件哦课长！(￣ェ￣)”
于是又收到一条：“给我等着。”
“(°д°)”

下了班已是深夜，由奈走出警署就看见青峰的车停在夜色里。
青峰朝她闪了闪车灯，由奈只得走过去。“课……课长，你专程来找我算账的吗？”
“什么算账。”青峰莫名其妙。
“……那是接下来轮到你值班了？”
“上车！”青峰说。
“哦……”由奈只好乖乖上车，一坐进车里就闻到好大一股烟味。“咳咳！课长你在这抽了多少烟啊！快开天窗呛死我了！”
青峰没搭腔，不过还是把天窗打开了。
由奈感到课长今天比平时气压还低，又不知道问题是不是出在自己身上，也不敢随便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青峰说道：“你舅舅怕你晚上下班回家不安全，让我来送你的。”
“谢谢课长……”
“你觉得我对你舅舅怎么样？”青峰问。
“很、很好啊。”
由奈记得小时候她经常坐青峰的车，那时候她说话比这会可大胆多了，有什么说什么，哪像现在这样瞻前顾后。
“可是，说实话我老是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他不喜欢他的时候我想，他什么时候会喜欢我；他喜欢我了我又想，他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我自认为可以控制很多事情，但唯独这件事不在我的控制里。”
课长一把年纪了遇到舅舅的事还像初恋的男生一样啊。由奈憋着笑心想。
“你是不是想笑啊。”青峰说。
由奈吓个半死。还真是不能随便乱想啊，课长这是什么直觉嘛！
“想笑你就笑好了。”青峰说，“反正有时候想想，干嘛去计较谁先喜欢谁，谁喜欢谁多一点，能在一起不就好了。”
唉，难道课长晚上在车里抽烟就是想了这些吗。对于这样会想太多的课长，由奈不禁同情了起来，忍不住说道：“我知道啊，我知道舅舅是什么时候喜欢课长的，肯定就是你们俩初吻的时候！”
“啊？”青峰愣了一下，接着斥道，“别嚷嚷出来好吗，这种事！”
“对不起……”
青峰开着车，又问道：“你舅舅跟你说过我跟他初吻是什么样的吗？”
“说过……”
其实那天由奈都还有印象，她和妈妈在家等着舅舅回来一起吃饭过新年，结果下起了好大的雪，课长就跑去机场了，她们又等了好久，等到后来她都支持不住睡着了。
“我觉得，舅舅那个时候一定是很感动的吧。”由奈一边想象着那个场景，一边说道。
“哈。你懂什么啊。”青峰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像在说由奈，也像在自言自语。
我懂啊。
爱上了一个人，就会用哪怕最疼痛的方式，哪怕将来会懊悔的冲动，也要让他记住自己，对不对。
在爱情里面，没有对和不对，没有值和不值，只有愿意和不愿意，对不对。
只有真正爱过了，人才会长大，对不对。

由奈想起上一回去舅舅家的时候，看到她送的那束郁金香已经枯了好些，花瓣和叶子都打蔫了。虽然黄濑说自己会记得经常给花换水，但是剪下来的花枝毕竟活不了太长时间，更何况他要是不在家，青峰必然不会记得去给花换水的。
“他要是记得才怪了！”当时黄濑这样说道，“你知道吗？以前警长和机长的还在的时候，有一次我出差，走前还特地交待他别忘了给鸟喂食的，结果你猜怎样？我回来一看，那俩鸟都饿得都快昏过去了！”
“我也很忙的好吧，”青峰说，“所以说把它们放走真是明智的决定。”
“你终于承认你是故意把它们放走的了？”
“我什么时候说是我是故意的了？”
就为了两只鸟，这两个人闹腾了这么久，由奈也从此吸取教训，不再买些奇奇怪怪的礼物送他们了。这次去舅舅家拜访之前，她到花店买了一束新的郁金香。店主大叔还特关心地问她要不要再买一对相思鸟送人？她连说不用了谢谢。
来到舅舅家，舅甥俩给花樽里换了水，插上新买的花，然后坐着一起修剪枝叶。
由奈好奇地问：“课长以前有没有给舅舅送过花？”
黄濑一脸不屑：“他哪里懂这些浪漫啊情调啊什么的。唯一一次还是我送给他的，他生日的时候。”
“那你生日的时候他送你什么啊？”
“他送我什么？刺身拼盘！一点也不浪漫好吗！”
“噗……还真像是课长会送的礼物啊，超级实用主义呢。”
“我说他，他还嫌我送花不好，不能吃不能用，只能看看，放久了还会烂掉……我气都被他气死了。”
“刺身拼盘啊……我也想吃。”由奈听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而且他吃得比我还多，我怀疑根本是他自己想吃！”
这天青峰轮到周末值班不在家，黄濑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大讲特讲他的坏话。
“还有一次，好像也是纪念日的时候吧，他说他订了餐厅一起去吃晚饭，我以为他总算学会搞点浪漫情调啦，还开心呢，你猜怎样？他订的是自助餐厅！结果那天我们吃饭的时候就没说几句话，都是他在不停地抢东西吃，还一直催我吃多点……晚饭吃太多是保持身材的大敌他不知道吗！”
“其实我觉得这样的约会还挺适合你们的……”由奈说。
黄濑继续痛诉：“还有一次，我们一起去看电影，本来气氛可好了，后来，你猜怎样？看完出来的时候有个女生大喊有色狼，结果他就跑去抓色狼，把我扔在那了！”
“抓色狼也算是课长的工作啦……”
“反正不管怎么样，好好的气氛又被他给破坏了！”
由奈开始抓重点：“那舅舅你记不记得那天你们看了什么电影啊。”
黄濑想了半天。“不记得了。”
“估计你们看电影的时候心思根本没在电影上吧。”由奈坏笑。

也不知道是被哪句话戳到了痛脚，黄濑说自己还要洗衣服，把修剪花叶的任务丢给由奈自己就跑了。由奈一个人在客厅里剪着花，越剪越觉得自己好凄凉。
“由奈！”黄濑忽然从阳台伸进头，拼命朝她招手，“快来快来！”
舅舅一召唤，由奈顿时就忘了自己还在凄凉呢，立马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嘘——”黄濑用手势示意她小声点。
由奈循着舅舅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阳台的晾衣杆上，有两只相思鸟蹲在一起，一边互相梳理着翅膀上的羽毛一边晒着太阳。
“是警长和机长！”由奈喜出望外。
“它们还记着我们呢。”黄濑感动不已。
“鸟的记性哪有这么好啊，它们只是觉得这里晒太阳舒服吧。”由奈汗颜。
“对了！家里还有些没用完的鸟食呢！我去拿来。”黄濑说着就跑进屋里去找鸟食了。
“它们现在是野生的啦，不要吃鸟食了吧！”
不一会，黄濑拿着鸟食回到阳台上。“警长，机长，快来吃饭了！”他像平时喂鸟一样呼唤着那两只鸟。
“它们才不会听你的……”
果然还没等黄濑靠近，那两只鸟就扑打着翅膀飞走了。
“等一下啊！警长！机长！”
“算啦……”由奈只能安慰舅舅，“起码我们看到它们现在自由自在的，不是很好嘛。”
“可是它们都不认识我了。”黄濑一脸失落。
由奈真是完全拿自己这个舅舅没辙了。这时门锁一响，是青峰下班回来了。
“课长你回来啦！”
青峰说：“我在楼下就看见你俩在阳台上手舞足蹈的了。干嘛呢在。”
“小青峰……”黄濑伤心地说道，“刚刚警长和机长回来了，可是，我拿东西给它们吃，它们都不认识我了，还是飞走了……”
“就这事？”青峰说，“我还以为房顶塌了呢！”
“这也不是小事啊！难道你跟警长机长没感情吗！”
“好好好，有感情。有感情也是你自己同意放它们走的，你没忘吧。”
黄濑显然没被说服，还望着阳台外面，好像警长和机长会听到他的声音回来似的。
青峰说：“还没看够啊？我下班回来渴死了，有水没有。”
趁黄濑进厨房去倒水，青峰咬牙切齿地对由奈说：“那两只臭鸟怎么又回来了！你舅舅好不容易把那俩家伙忘掉，这下又想起来了。下次再回来看我不拿枪把它们打下来！”
“课长你太残忍了！”由奈惊恐道，“那可是警长和机长啊！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
“只要是不识相的，一律照打不误！”
“什么？小青峰你要把警长和机长打死？”黄濑端着水从厨房出来，正巧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的眼里仿佛有泪光闪现，手里的杯子摇摇欲坠。
青峰连忙去把杯子接好。“干什么干什么？演电视剧吗？我又没说真的要打！”
“你答应我，不会打死它们的，对不对……”
这两个人是不是一进入角色就忘记还有别人存在了啊？由奈愤愤地想着，走回沙发边坐下。让我跟背景融为一体算了！

盂兰盆节这天，青峰像往年一样要带黄濑回自己的父母家吃饭，由奈下班后不能搭便车回家，就去了电车站打算坐车。
在车站，这个点来来往往的人比平时更多，似乎大家都急着回家跟家人团聚呢。由奈排队进站时眼睛在人群里转悠，突然看见一只手正在一个路人的口袋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摸索着。小偷！由奈简直是条件反射，在拥挤的人群掩护下她迅速就接近了那名犯罪分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别动！我是警察！”由奈正气凛然地喝道。
等她看清了小偷的真容，一下子快背过气去了，这不又是那个小鬼吗！
小鬼被她抓了两次，已是警署熟客，此刻竟十分淡定。“怎么又是你啊，姐姐？”
“哼……跟我到警署去！”由奈拖着他。
“放了我吧姐姐，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是没钱坐车回家了，爸爸妈妈还在家等我回去吃饭呢……”这丫还学会装可怜说好听的了。
“说好话也没用，跟我走！”
“姐姐……呜……你让我回家吧，我爸爸妈妈好不容易今天都在家陪我一起吃饭……”
由奈多少知道一些这小鬼的家庭状况，他说得倒也像是实情，由奈不免就心软了。但是就这么放走他的话，他只怕还是会再犯的。
由奈想了想，说：“好吧，今天不抓你去警署，不过我要去你家里，再跟你爸爸妈妈谈一谈。”
这小鬼见摆脱不掉她，只好让她押着回家去。来到小鬼家中，他的父母一见由奈又是拼命地道歉，请她宽恕自己的孩子，看得她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光道歉有什么用？应该好好管教他！”由奈气道。
“可是我们一整天都在外面工作，实在是……”这小鬼家中条件简陋，父母也是一副疲于为生计奔波的样子，看来确实有苦衷。
由奈的正义感于是就爆棚了。“这样吧！”她说，“以后这孩子放学以后都由我来看管！这总没问题了吧？”
此话一出，那一家子都惊呆了。“这……合适吗？”
“太合适了！”
由奈说完，又发觉这个重大决定好像要经过上级批示才行，遂立刻打电话向青峰请示。
“你这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青峰骂道。
“可是，课长……”
“每个小偷你都去看管还负责接送？你要把警署变托儿所啊？！”
由奈被骂得焦头烂额，乖乖站着听了好久的训斥。
“怎么了？由奈又犯什么错误了你这么骂她呀。”电话里传来黄濑的声音。
“我教训我的部下，你别管。”青峰显示出威严来，大概正和自己父母一起吃饭呢。
“由奈是不是就是凉太那个很可爱的外甥女？”
“大辉你别对人家这么凶！”
只听那边老两口也站出来替由奈说话了。
由奈热泪盈眶：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在大家纷纷为由奈打抱不平之下，青峰只得松了口：“行行我批准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由奈又跟这家的大人说了好些要好好教育孩子的话，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就打算告辞离去。这家人热情挽留她吃饭，她婉言谢绝了。
从这户人家出来，那夫妻两人不停地对由奈道谢，还按着自己儿子的头一起鞠躬：“阿金，还不快谢谢警官姐姐！”
“谢谢警官姐姐……”
由奈叫他们赶紧回屋吃饭，自己就匆匆跑下了楼。
这一带都是有点破旧的公寓楼，到了晚上路灯昏暗，走在路上不见一个人，由奈饶是胆子再大也有点心慌慌的，抱着包包跑得飞快，结果在巷子里一头撞上了一个人。
“哇啊！对、对不起！”
“由奈？我正要找你呢！”
由奈定睛一看：“呃……荣之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舅舅打电话告诉我们的。妈妈就让我来接你了。”
想也知道，虽然搬出妈妈做挡箭牌，可这八成还是舅舅的主意。没办法，由奈只能跟着哥哥坐上车。
在车上，由奈接到了黄濑的电话。
“由奈你在哪儿了？荣之是不是去接你啦？”
“舅舅……”由奈小声抱怨，“你怎么这么多事啊……”
“这怎么能是多事呢？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在外面多不安全啊？还是这么偏僻的地方！我跟你课长都走不开呢，当然只好通知荣之来接你啦！”
“我自己又不是回不了家！”由奈这下就嘴硬起来，忘了自己刚刚在巷子里还怕怕的。
“听话啊，等下到家了，要跟你哥哥捏捏背，说点好话，知道了没有？”
“舅舅你太讨厌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呢？小时候多可爱，老是粘着我的，长大了居然说讨厌舅舅了！舅舅真伤心……”
由奈正在无语中，只听电话那边老两口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哎呀，什么时候让由奈也来我们家玩吧，我们好久没见过那小姑娘啦，都不知道长成什么样了。”
“是啊是啊，小丫头真逗，比大辉小时候好玩多了。”
“你们下次来的时候就把由奈也一起叫过来好了。”
“还有完没完了啊！”青峰终于忍无可忍了。
“你也来跟由奈说几句啊，刚才不是还担心得一直叫我快打电话嘛？”黄濑对青峰说。
“谁担心了！”青峰大声反驳。
“好吧好吧，你不担心，那我让由奈跟爷爷奶奶讲话了。”黄濑又对电话说道，“由奈，我把电话给爷爷奶奶了，你跟他们问声好啊！”
由奈以前偶尔也被带去青峰的父母家，因为她嘴甜很会逗人开心，又会学电视上搞笑艺人表演节目，所以深得老两口喜爱。
跟爷爷奶奶问完好，电话又被传到了青峰手上。青峰问：“没事了？”
由奈说：“报告课长，没事了……”
“没事那挂了。”青峰说完就真把电话挂了。

假期结束后，由奈开始监督阿金每天放学后的安排。阿金的家里没有条件让他参加社团活动或是补习课，由奈就让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做一会功课，如果警署的棒球队足球队或者羽毛球队在练习，她也会让他跟着去看。
阿金的父母经常不在家，由奈有时把他带回自己家去吃晚饭，黄濑听说了，就唆使青峰让孩子到他们家吃饭。青峰扛不住黄濑整天教育他要有爱心，只好上班的时候把这事跟由奈说了，由奈觉得这主意也不错，等阿金放学了就问他要不要一起去青峰课长家吃饭。
谁知阿金听了吓得要命，连声说青峰课长太可怕了我不敢去。
“什么？那小鬼真是这么说的？！”青峰大怒。
“课长你可不能发火！你要表现得亲切一点，阿金才不会害怕啊。”由奈如此建议道。
为了完成黄濑交待他的任务，青峰也只能假装亲切地去跟小鬼套近乎，可是他实在装得一点也不像，被阿金当场识破了，还想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幸好被由奈逮住。
“死小鬼！看我不……”
眼见自家课长额头青筋暴起，由奈连忙提醒：“课长，要亲切，要亲切啊！”
最后小鬼几乎是被押送着来到了青峰和黄濑的家中。
黄濑高兴地问：“你好，你就是阿金吗？欢迎到我们家吃饭哦！”
由于黄濑看上去就比青峰亲切多了，阿金果然一进门就躲在他身后，离开青峰远远的，青峰又被气个半死。
“这死小鬼！”青峰怒道，“这里可是老子的家！”
“课长，快息怒！”由奈马上进言道，“绝对不能在舅舅面前对小孩子生气啊！”
这一点，青峰跟由奈一样深有体会，于是他只得把怒火强压下来。
饭桌上，黄濑跟阿金询问他上学和家里的情况，青峰被冷落一旁，由奈一看课长随时有爆发的危险，又是拼命地说好话，青峰这才没有一气之下把小鬼丢出去。
“菜好吃吗？”黄濑问阿金。
说真的，由奈再偏心舅舅，也不得不承认舅舅的厨艺实在一般，难吃说不上，好吃也是勉勉强强，她就怕阿金这孩子说个还行之类的回答出来。
阿金咽下嘴里的饭菜，张了张嘴还没说话，青峰已经一瞪眼：“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
看他这架势，好像在说：你敢说不好吃我就一把捏死你！
果然阿金被吓得够呛，连声说道：“好吃……好吃！”
“那以后要经常来我们家吃饭哦！”黄濑笑着说。
青峰听了这话，又是一脸憋闷。
“咦，我看阿金长得好像比同年龄的男生高一点啊。”黄濑又说道，“不知道对打篮球有没有兴趣呢？”
“唔……我没有接触过啊。”阿金小声回答。
“那有什么，让青峰课长教你啊！”
“喂喂！别在那擅自替别人做决定啊！”
“要是我没这么忙的话我就教啦。青峰课长你就代劳一下好嘛？”
“没空。我可没这么闲给一个小鬼当教练。”
黄濑无奈地看着青峰。“明明以前也教荣之打过球的……”说到这，他灵机一动，“对了，那不如让荣之来教好了？”
“我反对！”这回是由奈第一个不同意了，“为什么要让他来教啊！”
“他当年也算我们领入门的啦，而且打得还不错呢，以前也是校队的，是不是？”
“嗯，”青峰点头，“反对无效，就这么办了。”

没想到黄濑的效率很高，第二天，荣之一下班就赶到了警署来。由奈给荣之和阿金互相介绍了一下，这一大一小就在警署后头的小球场练起来了。由奈在一旁看了一会，无意间一抬头，看见青峰站在办公室的窗前，也正看着楼下呢。
嘿，这个课长，说自己没空管，不是还挺关心的嘛。
她朝楼上挥手：“课长！你也下来吧！”
青峰的嘴型似乎是“切”了一声，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
她继续挥手，青峰干脆就当做自己看不见了。
这课长还真是的！由奈也一不做二不休，一口气跑回了楼上，冲进课长办公室的门。“课长！你也下去呗！在这看着有什么好玩的呀。”
青峰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转头看看她，说：“一边儿去，你懂个屁？”
“哼，好吧，我是不懂。”
由奈也走到窗边来，往楼下看。在荣之的指点下，阿金也像模像样地运球、传球、投篮，学得还挺快呢。
对啦，说起来，舅舅和课长的学生时代是怎么度过的，由奈从来也没听他们说过。每次她问起，总是被黄濑一句“那时候你都还没生出来呢”给打发了，本以为中学考进了同一所学校就能搜集八卦，结果没想到还是一无所获。
由奈想着，八卦之魂又燃烧了起来，趁机问青峰道：“课长，我问你一件事可以嘛？”
青峰说：“什么事。”
“就是啊……你跟舅舅刚认识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呢？”
青峰看着她，眼睛眯了一下。“关你屁事？那时候你都还没生出来呢！”
不带这么看不起人的！由奈气道：“怎么你也这么说啊！是不是你们早就串通好了啊？”
青峰回到办公桌前坐下，说：“大人的事，小孩别多问。”
“课长！”
“还有别的事吗？没事好下班走了，要不我就算你留下来加班了啊。”
由奈又一次气呼呼地从课长办公室跑了出来，重重甩上门。
“这小样！下次再敢甩我的门试试？”青峰在门里大声警告她。
哼！虽然每次都只是警告，没有真的处罚，但是这样被小看还是很让人生气！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呢？舅舅也不说，课长也不说！都还把我当小孩啊！
由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从这里还可以听到楼下打球传来的声音，梆，梆，梆。
讨厌！有什么好玩的！她气得把窗帘给死死地拉上。

让由奈没想到的是，过了几天阿金突然跑来告诉她，说自己想参加学校篮球队的社团活动。
“你这小子又在玩什么花样？”由奈立刻摆出审问的架势来。
“我没有玩花样，我是真的想参加社团活动。”阿金说。
荣之也出来替阿金说话：“阿金说的是实话，我都已经给他买了篮球和球鞋啦。”
这两个人居然瞒着她做了这么重要的决定，由奈有点不高兴，不过这毕竟是件好事，参加社团活动总比无所事事有意义多了，她也只能答应。
连青峰听说了阿金这个决定也表示支持，他对由奈说道：“这不挺好的吗，你想想你小时候，放学后除了回家部就是打弹珠部，这孩子上进心比你不知道强多少倍。”
能不揭人老底吗！
在阿金诧异的目光中，由奈大声抗议道：“课长！你再说我就不干了！”
“哟，你不干了？”青峰说，“那辞职申请写一份今天下班之前交上来。还有啊，你自己去跟你舅舅坦白，是你自愿的，别赖我头上。”
为此，由奈又气得好几天没跟青峰说话。

后来有一天下班的时候，由奈听见七惠在窗户旁边叫她快来看。
“什么事啊大惊小怪的？”由奈走过去问。
“你看那不是课长吗？”七惠指着楼下的小球场。
由奈一看，还真的是，只见自家课长竟然一改平时居高临下的态度，平易近人地在教阿金打球呢。真是让人大跌眼镜！由奈看得都目瞪口呆了。
“咦，原来课长这么会打球的啊，以前都不知道呢。”七惠说。
“你能看出来啥叫会打吗？”由奈表示质疑。
“看着挺帅的不就行了嘛！”
署里倒是从很早开始就有青峰打球非常厉害的传闻了，但正如所有传闻一样，它从未得到过证实。一来他们署里没成立篮球队，分署之间也少有篮球比赛，自然也就没有机会一睹课长的风采；二来就算个别后辈下属有意与青峰切磋较量，也一概只能获得其充满蔑视的白眼，于是久而久之他的实力就更被传得神乎其神了。
“切，我是看不出来他有多厉害啦。”
在由奈的印象里，她确实没怎么见识过青峰的球技，不过不管是舅舅还是荣之，对他都非常服气，从这点来看他应该是很有两把刷子的。
楼下的小球场里，进行的是二对一的比赛，现在轮到青峰持球进攻，他无比悠闲地晃过了荣之和阿金两个人的防守，轻松地投篮入网。
“啊啊！课长帅惨了！”七惠扯着由奈说。
由奈鄙视地看了好友一眼，说：“有点节操行不行？”
七惠无视她，从窗户里伸出头对楼下欢呼：“课长加油啊！课长好帅啊！”
天哪，我不认识你。由奈在心里默默吐槽，正打算就这么悄悄地溜走，楼下出现的新情况却让她顿时也像七惠一样把头从窗户伸了出去，只差把整个上身都探出去了。
“唉……那是谁啊？好帅啊？！”七惠看得愣住了，又扯着同样愣住的由奈摇了摇，“由奈你知不知道啊？那个帅哥是谁啊？”
由奈看着那个一边跟球场上的三人打着招呼一边走过来的人，说道：“那……那是我舅舅……”
“什么？你舅舅？为什么我不知道你有个这么帅的舅舅！”
“我告诉过你的啊。”
“你又没给我看过照片，光说谁知道啊！”
黄濑走到球场里，跟那三位说了几句话，又抬头向楼上的由奈打招呼：“嗨，由奈！下班了没？要不要下来看啊？旁边那位小美女是谁？也一起来看吧！”
由奈还没回答呢，七惠已经忙不迭地应声道：“好啊好啊！舅舅好！我是七惠，是由奈的好朋友！”
“喂喂，你矜持点，”由奈说，“那是我舅舅不是你舅舅，你别搞错了！”
“你舅舅好帅啊！而且看上去好年轻啊，是不是比我们没大几岁？”只见七惠比平时更加快速地收拾东西，那样子真恨不得立刻飞到楼下。
“舅舅啊……他跟课长同岁哦。”
“什——么——？！！”
由奈被七惠拽着跑到楼下，此时黄濑也挽起袖子上场了，他带着荣之，青峰带着阿金，在那二对二。
七惠看得激动万分。“舅舅加油啊！”她喊，喊完又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糟了！是不是只能给课长加油啊！要不肯定会被他给宰了的！”
场上那四个人也是形态各异，阿金第一次被女生热情围观，显得有点紧张，荣之则好像因为由奈在旁观战，也是束手束脚的，结果比赛又变成青峰和黄濑两个人一对一了。七惠看得连蹦带跳，不时发出尖叫，倒是由奈反应平平。其实由奈早就发现了，这些年舅舅只有跟课长一块儿打球的时候才会露出格外开心的笑容。因为这个，她有点嫉妒课长，觉得他们一定还有好多好多的秘密没告诉她呢。
他们一直打球打到太阳下山，青峰说时间不早，自己还得值班，大家这才各自散去了。
回家之前七惠还特别谄媚地跑上来拍马屁：“课长你太厉害了！还有舅舅！舅舅你太帅了！”
黄濑笑道：“哈哈，我怎么又多了个外甥女呢？”
由奈不悦：“七惠你收敛一点，别乱喊舅舅好吗！课长你也太坏了，明明是教阿金打球的，结果都不让他碰球，这怎么行啊！”
青峰说：“不好意思忘记了。”
“那下次你还是不要来啦！”

青峰留在署里值班，黄濑原是来给他送晚饭的，打了会球天色晚了，他就让由奈坐他的车顺路回家。
由奈坐在舅舅的车上，大概是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让黄濑发现了，黄濑笑着问她：“怎么又闷闷不乐的？是不是又被你们课长骂了？说给舅舅听，舅舅去帮你讨回公道！”
由奈马上顺水推舟地说道：“是啊！课长太欺负人了！”
黄濑说：“怎么欺负人了呢？”
由奈说：“我问他事情，他说我是小孩子，叫我别多管闲事，这不是欺负人嘛！”
“你问他什么事啊。”
“我就是问……我还没生出来的时候你们是什么样的嘛。”
“哈哈，你还没生出来的时候啊，那确实跟你没关系。”
“你就告诉我嘛！”
“嗯……”黄濑想了一下，说，“那我先问你，你是不是因为你们课长才想当警察的？”
“……是啊。”说真的，由奈被课长气得有点不想承认这件事了，然而事实如此她不想认也得认。
“那舅舅那时候就跟你差不多啦。”
“诶？”
“我再问你，你现在会不会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有点傻？”
“傻？哼，有一点吧！如果不当警察，我可能已经嫁人了，也可能自己开居酒屋当妈妈桑了，还说不定都成大明星了呢！”
“那你会不会很后悔被这个人影响了自己一生呢？”
这个问题让由奈也不禁陷入了思考。好吧，虽然她老是被课长气得要死，但要说后悔，她也从来没有过。
“被一个人影响一生的感觉，很奇妙吧。”黄濑接着说道，“如果只是一次，那是巧合，如果有第二次第三次，那你就会很容易被那种感觉说服了。”
“那么说，舅舅也是因为某件事，被课长影响了吗？”由奈问道。
“嗯，是啊。”
“那你后悔了吗？”
黄濑转过头看着由奈笑笑。
由奈立刻说：“这次不许糊弄我了，要正面回答哦！”
黄濑笑着说：“当然不后悔了。”
到了家，下车之前由奈对黄濑说道：“舅舅，下次你把这些话讲给课长听吧！他听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黄濑瞟了她一眼：“小鬼，多管闲事。”
由奈嘿嘿笑了一声，说了句拜拜就跑进家门去了。

由奈桌上那盆情人泪谢了花的时候，阿金也带来了自己在学校篮球队成为首发队员的消息。那天还是荣之带着阿金一起来告诉她这个消息的。虽然她并不太能体会这有什么能值得高兴成这样的，但是两个人的快乐还是感染到了她。
“再过一个月就有阿金的比赛了，到时候让舅舅和青峰课长也来看吧？”荣之小心翼翼地提议。
“好啊。”由奈说，“舅舅有空的话一定会去的。课长嘛……看他高兴啰。”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青峰居然真的答应去看阿金比赛了。连课长这个最请不动的人都肯去，由奈自然也不好缺席了。
在阿金比赛的当天，荣之载着由奈到青峰和黄濑的家里接他们一起去看比赛。
等在楼下的时候，荣之还不解地问由奈：“你说你们课长为什么这次这么好说话了呢？”
“那肯定是舅舅说动他的啦。”至于怎么说动的，我们就不用管咯。
过了一会儿，青峰和黄濑从楼上下来了。由奈分明地看到，他们两个是牵着手下楼来的，结果两个小辈都看着他们，他们好像被看得难为情了，立马把手松开。
“咳咳，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由奈抬头假装看天，然后就看到不远的小树枝上，蹲着两只好眼熟的小鸟。那不正是警长和机长嘛！但是为了让舅舅不再被这对鸟儿分了心，由奈决定这次就悄悄地不让舅舅知道好了。
“站着傻笑什么呢，还不上车？”青峰训斥道。
荣之拉了一下由奈的手，由奈一下醒转了，连忙应道：“是是，这就来了！”
大家都上了车，由奈在副驾驶座里看向外面，只见那对相思鸟坐在那儿，仿佛还对他们叫呢。由奈忍不住对它们做了个鬼脸。
秀恩爱什么的，尽管放马过来吧，我已经免疫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