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爱书

青峰回到会客室，这里是一派祥和气氛。此刻将近清晨时分，管家准备了精致的早餐，紫原正用他的机械大手捏着一根叉子，戳着盘子里的糕点。M-172被放进了婴儿座椅里面，他自己挣脱不出来，只能唧唧地抗议着。唯独少了黄濑。
青峰问：“黄濑呢？”
M-172看见青峰，像看见了救星一样，拼命挥舞起双手，青峰只好先去把他解救出来。
“根据我们家少爷的指示，黄濑先生已经回研发部接受处分了。”管家说道，“青峰先生是否要在这里一起用早餐？”
“不用了。”青峰转身就要走。
这时，他手腕上的通讯器突然发出两声尖利的警报，紧接着便咔嚓一声锁死了，显示屏上一亮一亮的，一条语音消息自动播放起来：“您已进入处分执行状态，请勿进行任何违规操作，否则有可能对您的处分内容和时限产生影响。在处分执行期间，我将随时提醒您需要遵守的事项。”
“靠？！！”青峰从不知道通讯器还有这等功能，他死命想把它卸下来，但是这玩意像长在了他手上似的，纹丝不动。
“青峰先生，这个是拿不掉的，除非您把自己的手剁了。”管家说。
“啊，赤仔发消息来了。”紫原抬起手，点开嵌在手腕上的通讯器屏幕。“您收到新的监管指令，指令对象：青峰大辉。”
青峰发现这个通讯器千真万确是拿不掉了，只得转而试着联络黄濑，结果他又发现联络功能完全失效。
他奶奶的！青峰想把这东西给砸了。
“嗯，好了，我吃饱了。”那边厢，紫原把桌上的食物一扫光之后，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现在，可以开始执行指令了。”

与此同时，黄濑回到了研发部。黑子和桃井早已离开，绿间独自在空无一人的实验中心坐着，看样子也是一夜未眠。
“小绿间……”黄濑自知又给绿间添了麻烦，立刻先拿出认错的态度来，低下头。
绿间本来准备了一大堆批评的话，这会也不知是没力气了还是没脾气了，只说道：“还知道回来就好，先去补觉吧。”
“小绿间，我还宁愿你骂我一顿呢。”黄濑说，“你什么都不说，我反而更难受……”
绿间被他气笑了：“你是个M吗？不骂你还不舒服了。我不光想骂你，我还想揍你呢。青峰发神经，你也跟着他一起发疯？”
“对、对不起嘛……”
“……算了。”绿间说，“只要这三个月，你别再给我添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
“是！我一定会听话的！”
绿间无奈地摇摇头。他点了一下通讯器，背后一扇自动门打开，一个机器人滑行着出来了。
黄濑瞪大了眼睛：“R-9？！”
“你本来还在住院期间，现在是不可能让你回医院去了，我们就跟医院申请把这台机器人调过来了。”
“谢、谢谢你小绿间！原来你这么替我着想！我太感动了！”
“啧……赶紧回你自己房间去吧。R-9！”
“是。”R-9滑行到黄濑身边，抓起他的手，一针扎在他手背上。
“痛！！”黄濑大叫道。
“还好你安全回来了，我一直在担心你。”R-9说。
黄濑又是一脸感动：“真的吗R-9，你真的担心我？唉，我人缘……啊不，机器人缘怎么这么好……”
“因为你要是回不来的话，我又要进入无限期休眠了。”R-9补刀道。
黄濑：“……”

青峰一觉醒来。他抬起手看看通讯器上的时间，乖乖，自己居然睡了大半天，这会儿又已经是晚上了。他起床洗了个澡，换上一身衣服，刚踏出卧室门就被吓一大跳。
“紫原？！你在这里干什么！”
对方正坐在地板上吃着零食看着电视，听到他的质问一脸漠然地转过头：“我在这里执行监管指令。”
青峰想起来了，他还在接受处分呢！而且赤司真是太懂得怎么对付他了，知道一般人肯定看他不住，所以偏偏派了他最搞不定的家伙来监管他。
“我要出门。”青峰拿起自己的外套。
“我不能出门。”紫原说，“所以你也不能出门。”
青峰径自走到门口，这时他的通讯器发出了警报声。“警告，请勿离开监管范围！警告，请勿离开监管范围！”
“我怎么没听说还有监管范围？不是说不出公司就行吗！”青峰抓狂。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紫原说，“但是因为我不能到处走动，所以你只能呆在我能够监管的范围内了。除非你得到赤仔的许可。”
青峰明白了，公司既然极力隐瞒人体机械改造的事，当然不会让成品出现在公众视野，想必黄濑和他一样也被下令封口。这就意味着这三个月他也不能随意地到处走动了。好损的招！！青峰在心里咆哮。他捏紧拳头，回到客厅里的沙发坐下。警报停止了。
“这才对嘛。”紫原说。
跟紫原度假似的状态不同，青峰简直如坐针毡。他怎么能坐在这里浪费时间！他要去找黄濑，起码要亲眼确认那家伙安然无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话也说不上一句，连对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他还要去找绿间，他有很多疑问，关于NL的疑问。他觉得绿间或许可以帮他解答一些。
正当青峰心急如焚地枯坐着的时候，视频通话亮起了指示灯，门外有人来访。
“只允许通话。”紫原说。
视频通话接通，出现在屏幕中的竟是盖亚。
“请问，青峰先生有没有空？”
青峰这还愁着呢，哪里耐烦见她，而且在这也不方便说话。他正想回绝，对方却又开口了。
“我今晚是想邀请青峰先生出去约会呢。哦对了，赤司先生的许可我也拿到了，应该没问题吧？”
只见屏幕上弹出一个解锁框，盖亚输入密码之后，显示通过验证。
听到提示音，紫原挥了挥手。“走吧——”
青峰早就目瞪口呆了。不过这可是监管范围解除的大好机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也顾不上问什么，赶紧抓起外套从徐徐开启的自动门中间冲了出去。

研发部实验中心。
绿间走进实验室，黄濑跟在他的身后，手上抱着一个保温箱。
“放那儿。”绿间指了指实验台。
黄濑乖乖地照做。
“不错，今天表现比以前好多了。”绿间说。
“那当然了，”黄濑马上表忠心，“我说到做到啊，一定非常配合小绿间的工作，绝对的言听计从……”
“要是话少点就更好了。”
“……是！请问接下来要做什么？”
“打开保温箱，准备实验！”
“是！”
黄濑打开保温箱，拿出一排排的试管，在实验台上摆放好。
绿间从实验室的冷藏柜里取出一个瓶子。“这是我最近新研发的抗病毒药物，今天的工作就是测试它的适用浓度。”
“唉，没想到才几天的工夫，我们的实验室就沦落到只能做药物试验了……”
“那也没办法。第九代研发项目停摆，实验室又不能跟着关张，还有这么多人等着发工资呢。”
“反正我现在是免费劳动力，还不如关张呢……”感受到绿间眼镜片后面射来的冷冽寒光，黄濑立马又堆笑道，“开玩笑，开玩笑啦！”
绿间说：“你有没有忘了什么？”
“啊？”黄濑一头雾水。
“这是病毒实验！给我戴好口罩手套！”
“啊……是！”
绿间摇头：“看来从特勤部调人确实是一个重大的失策。”
黄濑带上口罩之后，说话声音变得闷闷的。“话说，小绿间你为什么还愿意让我到实验中心工作啊。明明我都犯了那么多错误了。”
绿间看着黄濑手脚不太麻利地进行实验准备。他问道：“你还是很介意F-9015的死吗？你觉得事情变成这样，是因为你工作上的失误？”
过了几秒，才听黄濑小声答道：“嗯。”
“这倒不用了，你还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可以为这件事负责。”绿间说。“该为这件事负责的人只有我。是我不应该把她带到这个世界来。”
一向有着明确的目标，对自己的工作充满信心，同时也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科研工作者，这样的绿间竟然说出了后悔将自己最优秀的作品带到世上来这样的话。黄濑不禁讶异地抬起了头，看着绿间，连手上的工作也忘了。
绿间不悦道：“别发愣！”
“哦……哦。”黄濑连忙又低头做起实验。
绿间走到实验室一角的办公桌前，拿出一本书看起来。
“小绿间你在看什么书啊？”黄濑说，“我在辛辛苦苦的工作诶，你却自己在那边看书。”
绿间举起书让黄濑看封面。“我的是脑力劳动，你的是体力劳动，有可比性？”
“好过分……”黄濑瞄了眼封面上的题目，“《传统机器人发展研究与实用设计》……什么？小绿间你居然看这个？你不是最瞧不起硅基型号了嘛！”
“什么都不懂的人就闭嘴。”绿间说。
“唉，对了小绿间，”黄濑还在那兀自说着，“你就这么放心看书啊。你不怕我又溜掉吗？”
绿间翻着书：“你要是真想走，我肯定是拦你不住的。”
“但是那样的话，小赤司就会追究你的责任对不对？”
绿间没再回答他，仿佛已沉浸在书本中了。
“你放心吧，我不会溜走的。”黄濑笑着说。

青峰瞪着站在门外的盖亚，眼神充满戒备——在确认对方的意图之前，保持安全距离，这是身为战斗人员的习惯。
盖亚却是一脸轻松惬意，她的穿着打扮也的确跟一个准备出去约会的女孩子没什么不同。“哦——眼神很可怕。”她评价道，说完哈哈大笑起来。接着，她走到青峰身边，一把挽住他的胳膊。
“喂……你干什么！”青峰条件反射地想把她甩开。
“我说，”盖亚指了指走廊上的监控探头，“你的一举一动，可都有人看着呢，麻烦演得像一点？”
青峰别提有多后悔了，自己那时候怎么就想了那么个借口呢！他只能支着自己的胳膊肘，让对方挽着，还得尽量做出亲密的样子。
“放轻松一点啊大帅哥。”盖亚笑着说，“难不成你还怕我一个弱女子把你怎么样？”
弱女子？青峰可是亲眼见过像她一样的“弱女子”徒手把一个男人的脖子拧断。
“你这回又想干什么？”他问。
“我说过了，约会啊。”对方又哈哈地笑，而后正色道，“我想请你帮我个忙，陪我去个地方。”
“我凭什么要帮你？”青峰说。
“如果我说，我请你陪我去研发部呢？”
“什么？”青峰转过头。
“表情自然一点。”盖亚提醒他，“我猜，你现在应该很想去研发部，但是通行卡受限制，根本去不了吧。你要是肯帮我这个忙，进了研发部之后你就可以随便去找你想找的人。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心动了？”
这简直是救人于水火之中啊，青峰此刻最想找的人全在研发部，他哪还能拒绝？
“快点决定啊。”盖亚说，“到研发部之前你没决定的话，我就找别人了。”
“成交！”青峰马上答应。

“你猜我刚刚看到谁了？就是那个青峰大辉，这次S级指令的搜查对象！”
实验室的自动门外，两个实习的助理实验员走了进来。她们都是刚从学校毕业的小姑娘，对公司里的一切充满了好奇。
“啊？他什么事都没有吗？”
“不知道，看上去是没事。我看到他跟盖亚一起进来的。”
“F-9009？”
“对啊。”
“说起这个F-9009，也没见她在工作上多努力啊，为什么能留在研发部呢。难道这年头NL待遇比我们还要好了吗。”
“嘘！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对了，我听几个在教育指导部的同学说，这次的事情，据说是因为青峰前辈要带着F-9009离开公司诶，看这情形，难道是真的？”
黄濑听到此处，手上不由一抖，滴管里的培养液不小心洒在了桌上，他急忙拿毛巾来擦。
“什么什么？不是吧！人类爱上NL什么的，有点浪漫啊？！”
“你的重点错了吧……”
“哎，我听说盖亚的设计师，就是意外去世的那个，也跟她有一腿哦。”
“真的假的？”
这些话听得黄濑心烦意乱，分明不想入耳的，偏偏字字句句都像长了手脚一样，扒开他的耳朵，死命地往里挤进来，让他躲都没处躲。他手上一用力，又不慎把一个试管碰得掉下实验台，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里面的培养液四处飞溅。
“啊，黄濑前辈？怎么了？”两个女孩子八卦聊得开心，这一响才让她们发现实验室里还有人。其中一个女孩立马跑了过来，“哎呀，让我来扫吧！”
“不用了！”黄濑忙说道，“这是病毒培养液，你们别动。”
两个女孩不知所措地站住了，这时绿间走过来说道：“你们先出去吧，这边我们来处理。”
等到她们离开实验室后，黄濑扯下口罩，慢慢地坐回椅子上。
“你也知道，对不对，小绿间？还有小黑子和小桃，他们也都知道，对不对？”黄濑看着一地的碎玻璃渣，“只有我不知道。”

一踏进研发部的大门，青峰的寻人雷达就高速运转起来。
盖亚提醒他：“帅哥，别忘了，你得先完成我这边的任务啊，要不然我是不会放你去找人的。”
“那就抓紧时间好吗！”青峰催促着。
“你还挺性急的。”
穿过办公区之后乘上电梯，两人来到了研发部的宿舍区。青峰随意打量了一下，这儿比特勤部的宿舍是整洁宽敞多了，不过特勤部地方虽挤，却有这里没有的热闹。
“以前没来过？”盖亚笑道，“那这可真是值得纪念的第一次呢。”
他们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盖亚按了一下门上的通行键。
青峰马上警惕起来，问：“这是谁的房间？”
“怎么，这要是我的房间，你就不敢进了吗？”盖亚笑嘻嘻地看着青峰，等到那扇门打开，猛地一把将他推进门里。
“我……靠！”青峰被推得一个趔趄，但下一秒立刻站稳了脚步，转身拉开架势准备搏斗。
“这位……就是特勤部的青峰先生吗？”一个柔弱的女声从背后传来。
青峰一回头，只见一名女子坐在轮椅上，微笑看着他们。
“呃……你是……？”
“她是我的心理辅导师凯瑟琳小姐。”盖亚跑过去，把轮椅推了过来。
听盖亚这么一说，青峰也记起来了，不久前在研发部发生NL袭击工作人员的事件，他参与过解救任务，当时袭击人的NL就是盖亚，而被袭击的两名实验员一死一伤，伤者就是这位凯瑟琳小姐。他听说这位女实验员在重症监护室躺了很久，最近才出院回到公司，看样子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那个时候，非常感谢您救了我。”
“呃，没什么……”被人一感谢，青峰反而还不好意思了，抓着后脑勺不知道说什么。
“还有，”对方又说道，“谢谢你，还救了盖亚。”
“啊？”这句青峰就听不懂了。
“如果不是你及时阻止了她，也许她已经像F-9015一样，被回收了吧。”
这一点，青峰倒是完全没想过。对他而言，一个NL的命运如何与他毫无关系。他们被投产、使用、报废、回收，就跟别的商品一样，他为什么要关心一件商品的命运呢。但是与他们的接触也正一点点地颠覆着青峰原有的认知。其实他统共也只接触过两个第九代NL，辛德瑞拉和盖亚，就像公司所追求的那样，她们俨然是与人类毫无差异的个体了，那为什么又要把她们区别看待呢？如果可以的话，为什么不接受她们成为同类？
青峰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
“对了，青峰先生，我还有一件事想问您。”凯瑟琳小姐的话把青峰的思绪拉了回来，“就是关于，昨天的S级搜捕指令。那个原因，是真的吗？”
青峰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什么。“当、当然不是真的！”他连忙澄清。
“不是真的就不是真的，你这么慌干什么。”盖亚又哈哈大笑。
“那……只是我临时编的借口……”
“请不必紧张，不是真的那就最好了。”看出青峰说的不是假话，凯瑟琳小姐似乎如释重负。“因为……因为我不想看到有人走上跟我未婚夫一样的路。”

R-9用底盘擦干了地面。他看看锃光瓦亮的地板，又在上面来回滑了几下，确认没有水和玻璃渣了，这才满意地向垃圾回收处滑去。
他经过绿间和黄濑的身边，这两个人一直就没挪过地方，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表情也没有变化。
绿间对黄濑说道：“这件事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不过，我们都还没有见到青峰本人，无法确定这个说法的真实性。”
黄濑坐在那里，好像听着，又好像没在听，连目光都是呆滞的。
“黄濑！”绿间提高声音，“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黄濑猛然回过神。“小绿间……我听见了，抱歉。”
绿间看着他。“你很在意刚才她们说的话吗？”
“我……”黄濑抬起头，绿间严肃的神情从未让他感到如此有压力。他又把视线转开了。“难怪，昨天我看到小青峰，就觉得他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事情不愿意让我知道……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该去找他，我不去找他，大概什么事都没有了……”
“你真是这么想的？”绿间问，“让他跟F-9009一起离开公司，你就会比现在好过了？”
原来自己的心思一点也没能逃过绿间的眼睛，黄濑干脆就放弃了掩饰，大声说道：“不会，可是至少，我不想什么事都是我最后一个知道！就算早点知道会死心……也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
黄濑突然激烈起来的语气令R-9也惊讶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绿间走过去，拍拍黄濑的肩膀。“我说过了，这件事起码要等青峰本人亲口承认后才能定性，现在不管是道听途说也好，还是你个人的猜测也好，都做不得数。”
黄濑默默地听着，点了点头。
绿间又说：“你要是觉得累了，今天的实验就到此为止，先回去休息吧。”
“不。”黄濑说，“我不累。我要完成今天的实验内容再回去。”
“你最好不要勉强。”绿间说，“我的实验室里可没那么多东西给你摔。”
黄濑笑了笑说：“我不会再那么不小心了。”
绿间看他坚持，也就不再劝他了。

青峰离开研发部宿舍区，乘电梯抵达了实验中心。他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实验室之间毫无头绪地找，直到迎面遇上了两个助理实验员模样的女孩子。
“诶，你有没有觉得，刚刚黄濑前辈的脸色很不好啊？”
“你也这么觉得啊！我听说他也受处分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
青峰连忙拦住她们：“你们知道黄濑在哪？”
两个女孩子被他半路杀出唬得一愣一愣，过了半晌其中一个才回道：“在那边……药理实验室……”
青峰直奔药理实验室。在实验室门外的视频通话器输入请求进入的指令后，很快门就开启了，绿间从里面走出来。
“你？”绿间表示很稀奇。
青峰来不及解释，直接问：“黄濑是不是在这？”
“他在这。”绿间说，“但是我不能让你见他。”
“为什么？”
“根据我收到的监管指令，黄濑不能离开研发部的区域，同时也禁止与研发部人员之外的人接触。”
“这是……什么意思！”
绿间推了一下眼镜：“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在接受处分的期间，你们不可以见面。”
青峰感觉自己简直像一个棋子一样，左突右撞，到头来却发现所有努力都是徒劳，决定权始终是掌握在别人的手上。他紧紧地盯着实验室的门，他恨不得把这扇门炸开，把一切挡在面前的东西都毁掉。
“青峰，冷静一点。”绿间似乎看出了他的情绪变化，“你要是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恐怕局面会变得比现在更难收拾。”
“好吧……”青峰强压下破门而入的冲动。他对绿间说道，“有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事。”
“在公司里，像F-9009和F-9015这样的NL还有多少？”
绿间看着他：“你是指……哪方面的像？”
“就是跟人类没有差别的，连感情都跟人一样的！”
“在测试中跟人类相似度达到99%以上的，目前为止只有F-9009和F-9015，F-9015已经被回收，所以现在只剩下F-9009了。”
“你确定？没有其他型号了吗？”
“没有。”绿间的语气一直很学术，“人造人技术发展到第九代才能使NL产生人类的情绪反应，而第九代的研发项目中止的时候，真正的完成品只有F-9009和F-9015，这一点我是非常肯定的。”他又用奇怪的眼神看看青峰，“你不是一向以理论知识稀烂为荣吗，怎么，要痛改前非，奋发图强了？”
“有没有可能，我是说假如，一个像她们那样的NL，以人类的身份生活在我们之中而不被察觉……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能够从普通人当中辨认出NL吗？”
绿间皱起了眉。“不可能。”
“我是说如果！假设你不知道F-9009的真实身份，你会怀疑她其实不是人类吗？”
“从这个角度来说，确实，”绿间慢慢地说道，“第九代本身就是以高度拟人的理念设计的，再加上她们本身的智慧、强大的学习和效仿能力，想伪装成人类并非难事。”
“那有什么办法可以判断一个人是不是NL伪装的？”
“能确认一个人是否人造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基因检测。按照人造人法案的规定，所有NL都必须在档案库备份基因信息，就像我们一出生也必须登记基因信息一样，通过基因比对就可以百分之百定位任何人的真实身份。不过，目前NL的身份都很透明，无需动用到这种技术。”
“这么说，只要把档案库里的信息更改，不就可以隐瞒一个NL的真实身份了？”
“档案库的信息登入和更改需要经过层层审核，发生这种情况的概率微乎其微。”绿间越来越觉得今天的青峰很反常，“你……在怀疑什么？是不是跟F-9009有关？”
“啊啊。算是吧。”青峰的回答模棱两可。在他的脑海里，凯瑟琳小姐的话一直挥之不去。凯瑟琳小姐提到的未婚夫，就是F-9009的设计者，已经意外身故的弗莱德先生。弗莱德先生过世之后，他的助手在替他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封没有发出的电邮，收信人正是凯瑟琳小姐。信中，男人向自己的未婚妻坦白他爱上了自己设计的NL盖亚，同时也提出了解除婚约的请求。这封信最终没有被交到凯瑟琳的手中，但是青峰几乎可以肯定，她不是毫不知情的。他直觉地感到，她正在暗示他某种真相——她的未婚夫确实就是被他自己设计的NL杀死了。
“我说，你应该不是真的想把F-9009带走吧。”绿间说。
“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问起，这个问题已快成为青峰的雷区了，然而苦于这个谎言暂时还不能揭穿，他连反驳的声音都是压制着的。
“嗯，那就好。”这个回复也正在绿间意料之中，“不过，因为这种原因就对你不予追究，这不像赤司一贯的风格啊。”
“等一下，”青峰说，“黄濑是不是也听说这事了？”
绿间点了一下头。在青峰开口之前，他就说道：“你有什么话要说，我可以代为转达。”
“就是不能见面？”
“对。”
“那……算了，我没什么要说的。”
“真的没有？”绿间又问了一次。
“没有。”青峰说。
“好吧。以后想起来有什么话要我转告，我还是可以代劳的。”
绿间转身，验证通行卡，自动门打开了。就在绿间要进入实验室的时候，青峰忽然一个箭步冲上前，说了句“抱歉”，猛地一把将他推开，窜进了门里。等绿间站稳脚跟转过身来，自动门已被关闭，而且还从里面锁上了。

实验室里，黄濑正对着量子显微镜观察抗病毒药物的药理反应。
“小绿间，你过来看看啊，”黄濑对着显微镜，头也不回地说着，“你配的这个药，是不是杀伤性太强了啊？好像连组织细胞也死光了啊！”
青峰朝黄濑走过去，不料就在只差几步之遥的时候，两个人手上的通讯器竟同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你已进入禁止区域，请迅速离开！警告！你已进入禁止区域，请迅速离开！”
突如其来的警报把黄濑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转头看到青峰，更是一脸吃惊。
“小……青峰？”

“绿间君。”通讯器里传来黑子的声音，“出了什么事？紧急警报响了，特勤部刚刚也收到指令，需要派人去研发部。”
“确实遇到点麻烦。”绿间的声音还保持着冷静，他尝试用通行卡解锁，但是自动门的手动闸也被拉上，这样一来就彻底无计可施了。“青峰违反了处分指令，擅自闯入实验室。”
“青峰君……”黑子马上就猜到了，“他是不是跟黄濑君见面了？”
“对。那个蠢货……”绿间觉得自己迟早要被那两个人坑死。
“我们这就过去。”黑子说。

“小青峰？”黄濑万万想不到青峰会出现在这，他呆愣几秒才反应了过来，连忙后退，距离拉开之后警报也暂时停止了。
“喂，你……”青峰刚要上前，黄濑立马用手势阻止了他。
“你不能再往前走了！……”黄濑拉下口罩，对青峰说，“你只要一靠近，通讯器就会互相检测到信号，发出警报的，就像刚才那样。”
“所以我就不能靠近你？”青峰问。
“至少现在不可以……”
“那如果一直是这样呢？你就永远不让我靠近了吗？！”
黄濑语塞了。青峰趁这时冲上前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警报声再次炸响，并且这次比上一次更急促、更尖利：“危险警告！！危险警告！！”
黄濑本能地要挣开青峰的手：“小青峰，快放开！”
“不放！”青峰说，“你记不记得？昨天我让你放手，你也是这么回答我的！”

实验室的门外，接到任务赶来的特勤小组已经集合完毕，黑子和桃井也赶到了。方才警报声暂歇的时候，他们还松了一口气，不料没一会功夫又响了起来，而且等级还升高了，一群人心都提到嗓子眼。
“青峰君到底在想什么啊！”桃井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明明过了这几个月就没事了，他偏偏又要来这么一出，连累了多少人啊！”
黑子问：“绿间君，有没有可以跟实验室里联系的途径？”
“本来用视频通话是可以的，”绿间说，“但是手动闸拉上后，视频通话也会切断。”
怎么办？三个人手心都捏了把汗。要知道警报响得越久，造成的影响就越大，万一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那后果他们真是连想都不敢想。
“我们恐怕要设法强行进入了。”等候在旁的特勤组组长说道。
“请等一下。这里是药理实验室，采用非常规的手段进入，可能导致危险物品泄漏。”绿间努力地说服对方，以争取更多时间。
“那您的意见是？”
“请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最多只能再等五分钟了。”对方看着通讯器上的时间，“我们也有任务时限，请见谅。”

黄濑扭开头，像在逃避青峰的追问，又像在躲避这挥之不去的警报声。青峰伸手捏住黄濑的下巴，把他的脸用力扳回来，朝他嘴唇上吻过去。黄濑更加用力地挣开了青峰的手，又是一扭头，躲开了这个吻。
“好吧。”青峰没有强行索吻，他说，“那我问你，如果昨天，我们可以离开这里的话，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不会。”黄濑说。
“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黄濑不回答，青峰就用手再一次把他的脸扳过来，看着自己。“有本事你就回答我！”
“为什么要去找你……”黄濑突然笑了，“是啊，是有多傻，多不知道好歹，才会听你说了那些话之后，还巴巴地跑去找你。你在那等了半天，要等的人没来，不该来的人却来了，你一定也很失望吧？”
“我……说什么了啊！”
青峰前一天在医院服务台说了些气话，气消了也就忘得干干净净了，可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黄濑每一个字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呢。让自己介怀了这么久的事，原来对方转头就忘了，黄濑越发觉得自己真是傻得可气可笑。
“小青峰……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傻，傻到你说什么我都信，你要我跟你走我就会跟你走，你要吻我我就会让你吻？”不等青峰分辩，黄濑就朝身后喊道，“R-9！”
待机中的R-9听到指令迅速滑了过来。“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请去把实验室的门打开。”黄濑说。“我猜小绿间肯定还被关在外面吧。”
“是。”R-9滑走了。
“喂……别开门！”青峰朝R-9吼道。
R-9对青峰的叫嚷置若罔闻，径直来到了门前，拉起手动闸。
“你这个白痴机器，给我停下！”青峰想去阻止R-9，然而没想到的是他的手腕反被黄濑抓住，脱不得身了。
“对不起了小青峰。R-9只会听我的。”
青峰难以置信地看着黄濑，黄濑也不甘示弱看着他。他觉得黄濑似乎是想笑的，但是那个表情比哭还让人难受。

“时间到了！抱歉，我们必须设法开门了。”
绿间等人被请到了边上，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特勤组在门前整装待发，只等组长一声令下便破门而入。
正在此时，只见门上手动闸解除的指示灯忽然亮了起来，紧接着解锁灯也亮了，自动门缓缓开启。在门里出现的是R-9，R-9看见门外乌泱泱一大群人，立刻闪到一边让出道来。
警报声还在急促地响着，特勤组首先进入了实验室。组长一见青峰便喝道：“青峰，你在干什么！”
“哈？”青峰不耐烦地转过头。
作为特勤部的同事，大家对青峰都很了解了，在部里除了老大和自己的队长，青峰就没服过谁管，也没人吃饱了撑着要去管他，而自从队长在任务中牺牲后，能管得住青峰的人就更少了，加上大家面上还是同事，撕破脸也不好，这一队人于是一时僵在原地，没一个敢先上前。
“你们再等会，”青峰开口道，“我还有句话，说完就跟你们走。”
组长点点头。
青峰附在黄濑的耳边，说道：“今天那个问题就当我没问过。不过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想过要带别的什么人离开这里，一次也没有。”
说完，他没有再看黄濑的表情，转身向实验室外走去了。
警报声戛然而止。

视频通话屏幕中，桃井的脸占满了整个画面，她的情绪异常激动。
“阿大！”她的声音也很愤慨，“你知不知道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啊？你做事之前能不能先动动脑子？小绿都警告过你了，为什么还这么一意孤行？结果就是再这样下去大家都会被你连累的！”
青峰在沙发上坐着，他烦得要死，恨不得拿塞子把耳朵堵起来。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
“桃井小姐，请你也冷静一下。”黑子的声音从屏幕之外传来。“或许青峰君已经在反省了。”
“反省？”桃井说，“之前还相信他会反省的我真是个笑话！”
“请让我来说吧。”屏幕中换上了黑子的影像，“青峰君，能听到吗。”
青峰看了看紫原，后者仍旧坐在地板上，检查着手臂上的脉冲炮，似乎对正在发生的事漠不关心。然而青峰非常清楚，只要他试图从那扇门走出去，那台炮筒都会毫不犹豫地开火。现在，他的监管等级又被提高了，允许探视的人员仅限Ⅰ卡员工，视频通话也被设置为单向，探视者可以对他说话，但是不能听到他的回复也无法看见他房间里的情形。
意识到自己的问话不可能得到回应后，黑子轻轻叹了口气。“劝诫的话，桃井小姐说了很多，我就不重复了。我只希望大家都可以好好的，所以接下来只要青峰君可以安分守己，等到处分指令解除，那么自然就会没事了，我想黄濑君肯定也是这么希望的吧。”黑子停顿了一下，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在意，就是青峰君这两次违反指令的行为，好像都跟盖亚小姐有直接联系。恕我直言，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或者说她给出的条件是否对你有利，你都应该对她留个心眼了。”
这两个人，一个骂他没脑子一个说他缺心眼，青峰这会是恨不得把他们的嘴堵起来。不过他心里也明白，其实他们说得都是对的。
他不知道盖亚的目的是什么，可他仍然有种直觉，这个NL说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该说的话，我们都说完了。这三个月，就请耐心地等待一下吧。”黑子最后说道。
“阿大，你可不能再出乱子了，下一次说不定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桃井说。
“你们两个很吵！能不能闭嘴！”青峰吼道。
“那我们也去看看黄濑君吧。”黑子对桃井说道。
“嗯。”桃井点头同意。
他们根本听不到青峰的怒吼。
屏幕里的影像消失，接着信号也中断了。青峰长舒一口气，倒在沙发靠背里。

研发部实验中心。
黄濑坐在绿间的办公桌对面，低着头仿佛预备挨骂。R-9在他的边上，倒是一贯的神态自若。
“行了吧，你。”绿间说。
“没关系的小绿间，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接受！”黄濑说，“昨天实验没完成，浪费了科研资金不说，还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就算你罚我打扫卫生也是应该的！”
“你这点出息也就能打扫打扫卫生了。”绿间不屑道，“我都说了不关你的事了，要罚也该罚青峰。”
听到青峰的名字，黄濑就不声响了，绿间见状挥挥手。
“算了，反正那家伙估计已经被关起来闭门思过，我就不追究了。”
“那，今天的工作是……”
“先不忙。”绿间拍了拍桌上一个金属盒，“这个是送给你的。”
“送给……我？”黄濑迷茫，“是什么啊？”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在绿间的眼神催促下，黄濑找到了金属盒上的启动键，轻轻一按，整个盒子便自动展开了。只见盒子的中央蹲坐着一个小小的机器人，屏幕上亮起了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四周。
“……M-172？！”黄濑又惊又喜。
“……唧！”M-172也欢叫着从桌子上跑来，一头扎进黄濑的怀里。
褪色生锈的外壳换上了崭新的涂装，发涩的机械关节重新上足了机油，报废的零件也被替换下来，要不是熟悉的超大屏幕和唧唧的叫声，黄濑还真差点认不出这小家伙来。
“他怎么会在小绿间这里？”黄濑问。
“本来赤司下令把他丢回垃圾场去，我就申请要过来当试验品了。我给他的功能做了修改，改装成普通家务型号了，可以跟R-9搭配使用，你试试看。”
“小绿间……谢谢你，你太好了！”
R-9朝M-172乜斜了一眼，似乎感到了巨大的危机。
“哈哈，R-9你是不是吃醋了。”黄濑笑着说。
“我是不可能吃其他机器人的醋的。”R-9马上恢复了平时冷高的样子。
“哈哈，你们俩要成为好朋友哦。”
听黄濑这么说，M-172就把手伸到了R-9面前，屏幕上两只眼睛又是眨巴眨巴的。R-9没办法，只得也伸出手握了一下他的。
“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好朋友了！”M-172在屏幕上“说”道。
“……随便。”R-9说。
见黄濑脸上总算又有了笑容，绿间说道：“心情好点了？”
黄濑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本来就没事啊……还让小绿间你担心了。”
“有事没事我看得出，你用不着逞能。”绿间推推眼镜。“其实，昨天我问过青峰关于他和F-9009的事了。”
不出绿间所料，黄濑的表情立刻就变了。黄濑牢牢地盯着他的嘴，好像不敢听他说出的话，又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字。
“他说……”
“嘀嘀嘀——”正在此时，实验室门口传来的视频通讯信号打断了绿间的话。

“早上好，绿间君，黄濑君。”黑子走过来向他们打招呼。
“好可爱啊！”桃井一看见M-172就被吸引了。
“唧？”M-172的屏幕一闪一闪的，似乎也对她充满了好奇。
“我们刚刚去探视过青峰君了，就顺便过来这边一趟。”黑子在沙发上坐下。
“你们去看过青峰了？”绿间说，“他说什么了。”
“他没说什么。”黑子说，“确切地说，他不能跟我们说什么。我们只能在门外劝他几句，至于他有没有把我们的话听进去，那就更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
“不要再提青峰君了，”桃井愠怒道，“他如果之前有在听我们劝他的话，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我看就应该好好治治他，让他知道不是谁都能容忍他为所欲为的！”
“现在我们无法跟青峰君对话，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万一他又做出什么举动，恐怕是没这么容易过关的了。”黑子沉吟片刻，抬头问黄濑，“黄濑君，昨天青峰君是来找你的吧？他有没有对你透露什么？”
“透露什么……”黄濑回忆着，“没、没有啊……”
“你再仔细想想？他对你说过什么话？”桃井也问道。
其实前一天青峰说的话，黄濑每一句都记得非常清楚，就连当时自己的反应是怎样、回答是怎样，全都记得一清二楚，清楚得让他昨天晚上几乎失眠了。可是这些话，让人怎么好意思再复述一遍？
“真的没有……”他说。
“既然没有，那就不要多想了。昨天多亏黄濑君让R-9打开了门锁，否则特勤部就要使用强制手段了，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嗯。”黄濑应着，可心思一点也没在当下的谈话上。
绿间看出了他心不在焉。“黄濑，”绿间说，“今天没有新的实验要做，你先回去吧。”
“诶？”
“就是给你放假了！”

几乎是被逐出了实验室的黄濑，手里抱着M-172，站在走廊上跟R-9面面相觑。
“现在……怎么办？”黄濑说。
“回房间去咯。”R-9替他答了。
黄濑点点头。他在走廊上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什么，又停住了。“R-9，你有没有觉得，小绿间好像是想支开我似的？”
“你反应还不算太无药可救嘛。”R-9说。
黄濑返身回到门前。他趴在门上使劲听着，然而这扇门的隔音效果太好，里面的声音一丝也没有漏出来。
“你有没有想过，被他们发现偷听的下场是什么？”R-9滑过来。
黄濑当然不是没想过，但眼下他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有预感，绿间将他支开后，要说的话必定与他有关，也与青峰有关。
“R-9，我拜托你帮我一个忙，”黄濑说，“你可以听到他们在里面说什么吗？”
R-9十分无奈地摊摊手，滑到门前。从R-9的脑袋上，一根触角似的细管伸了出来，顶端长着一个吸盘，那就是R-9的耳朵。耳朵在门上来回地游动着，像在探测最佳的窃听位置，终于在一番搜索之后，它找到了一个满意的位置，把吸盘贴在了上面。
“他们在说什么？”黄濑急切地问。
“你得答应我一件事。”R-9说，“不管等一下听到什么，你都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听到过他们的谈话内容。”
“你还跟我讲条件啊！”黄濑抓狂，“好了我答应你就是了！”

“绿间君把黄濑君支开，是有什么对他保密的事要说吗？”黑子说道。
绿间看着他们。“没错。”他说，“黄濑还在处分期间，情况特殊，有些事还是暂时不要让他知道比较好。另外，我接下来对你们说的话，也希望你们能够保密。”
黑子和桃井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点头。
“昨天，在闯入实验室之前，青峰问了我一些问题，我越想越感到有些蹊跷。我就直说我的推测吧，青峰大概在怀疑我们之中有人不是人类。”
“什么？”黑子和桃井都听得如坠云雾，“什么叫‘我们之中有人不是人类’？”
绿间继续道：“就是说，他怀疑我们之中，有的人跟F-9009和F-9015一样，是与人类高度相似的NL。你们认为，他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是……因为F-9009吗？”桃井努力地回想这短短几天内发生的各种事件。
黑子跟桃井一样，一下子处理不过来绿间话中巨大的信息量。“青峰君……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怀疑，我们可都是从学生时代就认识的同学啊，难道就因为F-9009的几句话？”
“虽然我不知道F-9009跟青峰说了什么，不过应该可以确定这跟青峰的反常有直接关系。”绿间说，“话说回来，我也想问问你们。你们觉得他的怀疑有没有根据，或者说，会不会是真的？”
这个问题像一个雷一样劈下来，黑子和桃井都被劈懵了。半晌，桃井才恍恍惚惚地答道：“这……怎么可能呢？”
绿间站起来，在办公桌前踱了两步。“说实话，昨天之前，我连想也不会想到这种可能性，更不用说有这种怀疑。可是今天我却一直在想，也许，正是因为我们觉得自己懂的很多，反倒看不到事情真实的一面，而像青峰这种脑子里什么都不装的家伙，说不定还能发现真理了。”
黑子和桃井全都默然，显然他们是不相信青峰会发现真理的。
“我简直无法想象这种可能性。”黑子说，“假设他的怀疑是真的，那我们之间……不，只怕是所有的人之间，都会有一场恐怖的信任危机吧。”
“所以，今天的谈话务必严格保密。”
参与谈话的另外两人，除了点头已经完全给不出别的反应了。

实验室门外，气氛和门里面一样紧张而沉默。
R-9抬头看看黄濑，黄濑的耳朵里塞着耳麦，耳麦另一头正连着R-9固定在门上的吸盘，从他脸上的表情看来，里面的对话他必定全都听得清清楚楚了。
“R-9……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黄濑说。
“我听到了。”R-9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黄濑完全愣了神，R-9正要提醒他赶紧离开现场，不料实验室的自动门在这时打开了，出现在门口的正是绿间。
“你们在这听了多久了？”绿间目光冷峻地扫视他们。
绿间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糊弄过去的角色，R-9同样机敏的脑袋正在飞速思考着，他还没想出一个天衣无缝的回答，只听黄濑已经大声对绿间说道：“小绿间，你是不是在怀疑我？”
蠢材……R-9不忍直视地扭过了头去。
“你全都听到了？”绿间看着黄濑。
“小绿间特地把我支开才对小黑子和小桃说这些话，分明是不信任我吧……”
“绿间君没有说任何怀疑黄濑君的话，黄濑君你刚刚也听见了。”黑子走了过来，“请你冷静。这件事，目前也只是绿间君的猜测而已。”
“那为什么必须要瞒着我呢？”黄濑说，“为什么我总是最后知道的？”
“你的情绪太激动了。”绿间说，“R-9，带他回房间去休息。”
“是。”R-9滑过去，但被黄濑甩开了手。
黄濑挽起衣袖，露出手臂内侧青色的血管。“请给我做基因检测。”
“黄濑君。”
“小黄！”
黑子和桃井俱是大惊。
“你在说什么！”绿间也皱起眉头。
黄濑坚持着：“基因检测可以分辨人类和NL吧？所以抽血检验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黑子走上前按下黄濑的手臂：“黄濑君，我们并没有怀疑你。”
“小黑子你相信我吗？”黄濑说。
“我当然是相信黄濑君的。”黑子说。
“那就让我做检测吧。”黄濑说。“就现在。”
黑子看着黄濑，叹了口气。“绿间君，在你的实验室可以做这个检测吧？”
“可以是可以……”
“那就麻烦你准备一下了，可以吗？非常感谢。”黑子说道，“另外，我也和黄濑君一起接受这个检测。”
“小黑子？！”这回轮到黄濑大惊。
“这是为了公平起见。”黑子笑着说，“没道理只有黄濑君一个人能接受检测吧。”
“小黑子……”黄濑感动得说不出话。
绿间无奈地摇头：“算了。跟我过来吧。”

为了使检测结果更加准确直观，绿间没有使用电子仪器，而是用传统实验方法手动提取基因进行分析检测。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等待，两人的基因序列数据终于读取完毕，绿间打开电脑连上档案库，进行通行登记后进入识别程序。
基因档案库与户籍资料联网，一般人是无法查看的，在公司里也只有进行NL研发工作的实验室负责人有权限登入，所以除了绿间之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档案库的真貌。
绿间首先将黑子的基因序列数据导入识别程序。只见屏幕上飞速地进行着数据筛选过滤，结果显示有一个符合筛选条件的档案，档案主人的姓名正是黑子哲也。
“这是正常的结果。”绿间说，“假设有一个基因跟你完全相同的人，比如你的同卵双胞胎兄弟，或者是合法的克隆体，识别程序也会把他们的档案筛选出来。”
“如果是有基因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又要怎么区分呢？”黑子问。
“所以，下一步就是这个。”
只见在他们面前赫然出现了一个全息扫描界面，电子音提示道：“请将手放入扫描界面。”黑子将一只手放入其中，识别程序立刻开始对他的指纹进行扫描。
“识别通过，请问是否查看档案？”
“是。”绿间说。
档案打开了，他们看到，里面只有部分数据是可以查看的，除了基本资料和识别数据之外，个人履历、违法违章记录和就医记录都无法查看。
绿间把屏幕上面身份类别一栏指给他们看：“这里的分类是‘普通公民’，也就是自然出生的人类。顺便说一下，NL在档案中的身份分类是‘特殊公民’。”
这个结果本来应该说是意料之中，但在场的几个人脸上完全没有放松的迹象。
“那接下来就识别我的数据吧。”黄濑说。他是神经最紧绷的一个了。
绿间把黄濑的基因序列数据导入了识别程序。短短几秒钟的筛选过程，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数百数千倍，终于，结果显示在屏幕中。
“请将手放入扫描界面。”全息扫描界面又出现了。
黄濑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放在扫描界面中。
“正在扫描，请勿移动。——识别通过，请问是否查看档案？”
“是！”黄濑马上答道。
档案开启，几个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身份类别一栏。跟黑子一样，这一栏显示着“普通公民”的字样。
“呼——”黄濑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真是的，就说不要自己吓自己了嘛！”桃井按着心口，连连说道，“害得我也跟着你们瞎紧张……你们看这不是一切正常嘛！”
“是啊，刚才还觉得自己很够义气，现在发现好傻。”黑子笑道。
“好过分啊小黑子！”
“哪有哪有，哲君刚刚很帅啊~”
“对对！我也被小黑子帅了一脸！太感动了呜呜呜……”
“黄濑君，请你不要再这样了，很丢脸。”
“呜呜呜小黑子你嫌弃我了……”
那边三个人很快就恢复了轻松愉快的气氛，而绿间则是一如往常地沉默着。他又看了一眼屏幕上黄濑的档案资料，随后关闭界面退出了程序。

在送黑子和桃井出研发部的路上，绿间再次叮嘱他们要对今天的谈话和基因检测的事情绝对保密。“这是为了防止发生恐慌。”绿间说。
两人齐齐点头。
这不难理解。试想一下，一旦大家都对周围的人产生怀疑和戒备，又不得不用基因检测的方法才能消除这种顾虑，那势必会造成不小的混乱，说不定对公司乃至整个社会都产生影响。
“那绿间君还是认为，青峰君的怀疑是有根据的吗？”黑子问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绿间说。“老实说，现在最麻烦的是我们无法跟青峰对话。而以F-9009的智慧，我们又很难从她那里得到有用的信息。看来只有等这几个月过去，青峰恢复自由的时候再说了。”
“只希望这几个月，青峰君不要再节外生枝，否则我们真的没精力再去管他了。”
这时，一直一言不发的桃井开口了：“如果真像小绿推测的那样，那青峰君之前突然反常，拒绝回公司接受处分的行为也能够解释了。我早就觉得奇怪，青峰君一向是反感NL的，从他之前对待辛德瑞拉的态度就可见一斑了吧。更何况，青峰君对盖亚的性取向也并非一无所知啊。”
“呃……诶？”在场的男士们被桃井语出惊人的发言震住了。
“虽然我也只是猜测……”桃井说，“盖亚应该对男人没兴趣的，她甚至从不掩饰这一点，这就显得他们俩众口一词的说法很突兀。我更倾向于认为，她的动机是想利用青峰君达到某种目的。今天听了小绿的解释，我也有个大胆的推测，或许盖亚就是想通过我们之间的互相猜疑，找出隐藏在我们之中的NL，也就是她的同类。”
“……她这么有把握，我们之中真的有NL吗？”黑子说。
“说不定是寻找同类的直觉？谁知道呢？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辛德瑞拉死后，她就是唯一与人类能力相当的NL了。而且，她不仅是有才能，更可怕的是有野心。”
“不愧是桃井小姐……”黑子说，“那样的话，问题可棘手多了。”
“最糟糕的就是，如果盖亚的目的真的与我们猜测一致，以青峰君的脑筋，大概跟她成为利益共同体也办不到，只能被她牵着鼻子走吧。”
“不愧是青梅竹马，对青峰的了解够透彻。”绿间说。

回到宿舍区，黄濑在房间的床上坐着，看M-172在到处忙碌地做着家务。有了M-172这个包身工，R-9可闲多了，这会抢先占领了充电接口，闭目养神起来。
黄濑看不下去了，说道：“R-9，你不能看M-172是新来就这么欺负他啊！”
R-9一睁眼，滑到他面前。“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是该吃药了么？”
“……你好讨厌。”
R-9看着他，电子屏上的眼睛眨了眨。“上次那个闯进实验室的家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是你从病房溜出去要找的人吧。”
黄濑都见怪不怪了，一翻身倒在床上，嘴里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这么聪明，真讨厌啊。”
“要是比你聪明的你都讨厌，那大概没什么人是你不讨厌的了吧。”
“R-9！”
R-9镇定自若，M-172倒是被吓得一蹦，唧唧地跑过来。
“……没你的事啊M-172。”黄濑简直无力了，“你别一直干活啦，休息一下吧。”
M-172听了，高高兴兴地就跑去充电了。
“你看，还是有比你蠢的家伙的。”R-9嘲道。
黄濑正苦无对策，房间里的视频通话屏幕亮了。
“小绿间？”黄濑立马来到了客厅，绿间也正从门外走进来。他们在沙发上坐下，R-9端上了热腾腾的咖啡，然后退回房间去了。
“小黑子和小桃都回去了？”黄濑问。
“嗯。”绿间说，“我看这段时间，你也不用来实验室了。反正我们不缺人手。”
“为什么啊？我明明都好了！”黄濑说。
绿间皱眉：“我说什么你照着做就是了！”
“小黑子和小桃会不会把我们今天的检测结果告诉小青峰呢？”黄濑满怀期待地说着，“这样的话，起码可以让他放心一点……”
“很遗憾，我们不能告诉他。”绿间说。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这件事是绝对保密的，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况且，青峰现在肯定在被严密监控中，你想，要是另外的人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会怎么样？”
“那一定会……”
一定会是一场轩然大波。黄濑一点反驳的理由也找不到，他必须得承认绿间的考虑比他周全得多。
接着，绿间又把他们方才关于F-9009的推测向黄濑大致说了一遍。黄濑这一次难得没有打断绿间的话问东问西，等到绿间全部说完了，他竟然还安静了下来。
连绿间都不可思议了：“你全都听明白了？没有不懂的地方？”
“小绿间，我想拜托你一件事。”黄濑说，“可不可以，帮我向小赤司请求，让我去特勤部，跟小青峰说几句话？”
“什么？”绿间听得头都大了，“你有没有在听我刚才跟你说什么？”
“我听了！说实话，我不是很懂你们分析的那些……可是，上一次是小青峰冒着被加重处分的危险来找我的，那我也要还他一次。”
绿间不语。
黄濑又说道：“我绝对不会透露你要我保密的事，我只是……有几句上次没有说完的话，要告诉他。”
“你真的要这么做？”绿间问。
“是的，拜托你了小绿间！”
“我可以帮你申请。”绿间说，“结果如何我不保证。”
绿间离开之后，R-9从房间里滑了出来。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会干这么蠢的事。”
“你偷听我们说话？！”黄濑瞪着R-9。
“这是跟你学的。”
“那也轮不到你告诉我应该做什么！”
“哦哦。”R-9说道，“果然。你喜欢他吧。那个叫做青峰大辉的。”

深夜，无法入眠的黄濑打开床头小灯，M-172和R-9都在充电区“睡”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喊道：“R-9。R-9？”
R-9头上的启动指示灯亮了，他睁开了屏幕上的眼睛，慢慢滑到黄濑的床边。“你又有什么事了？”
这家伙的气焰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黄濑无奈道：“我又睡不着了。”
R-9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你又寂寞了吗。”
“别随便解读别人的话！”
“这是经过统计分析得到的结果。大多数时候，一个人向另一个人倾诉自己睡眠障碍，真实意图是为了得到对方的关心。其实我觉得这还不如吃药管用。”
“……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吗？”
R-9抬起头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
“……”自知嘴仗不是对手，黄濑只好老老实实地诉说起自己的烦恼，“R-9你说，小绿间会帮我吗？小赤司他会同意吗？他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R-9说：“说真的，你的担心毫无用处。别人的决定是不会因为你的担心而改变的。”
“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嘛！”
“安慰也是不会改变事实的。”R-9的眼睛眨了眨，“不过……”
他转身回到了充电区，按下M-172的启动键。M-172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看见他们都望着自己，更是一副茫然的样子。R-9附在M-172的声音接收器边上说了什么，M-172马上点点头，随后跟着R-9来到黄濑面前。
黄濑正纳闷这两只要做什么，只听房间音响中突然传出了欢快的舞曲，说时迟那时快，R-9一把拽起M-172，跟着音乐跳起了舞。那舞曲是一支探戈，虽然R-9也煞有介事地滑两步甩两下头，但是他没有脚，压根看不出什么步法，M-172又比他小只很多，此时被他腾空举着，也只能跟着他的节奏摇头晃脑，看着实在滑稽极了。黄濑憋了好一阵，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出来。
R-9丝毫不理会观众的大笑。他拉着M-172，又是甩头又是转圈，M-172被他折腾得晕头转向，最后一曲终了，黄濑也笑得趴到床上去了。
“没事了？”R-9说。
“哈哈哈……”黄濑擦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看样子是没事了。”R-9说。M-172从停下之后还晕得一直在原地打转，这会才站稳了，抬头看看他俩。
“谢谢你R-9，谢谢你M-172。”黄濑笑着对他们说。
这时黄濑手上的通讯器震了两下，提示收到信息。黄濑点开查看，是一条绿间发来的语音消息。“申请通过了。明天可以去。探视时间十五分钟。要说什么你最好现在就想好，别到时候讲不完。”
“真的？！”黄濑开心得从床上坐起来，他回复消息，“谢谢你小绿间！”
过了一会，绿间的消息又发过来：“你还没睡啊。早点休息别明天睡过头错过了探视时间。”
“是！”黄濑给绿间回完消息，立刻从床上跳下，跑过来抱抱M-172，“太好了M-172，我好高兴！”他又想抱抱R-9，结果被嫌弃地躲开了。
“恭喜。这样的庆祝就不必了。”
“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R-9。”黄濑还是坚持抱了他一下。
R-9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去充电了。M-172也跟在他身后，跑回了充电区。
“晚安。”R-9说。他们熄灭了开机指示灯，橙色的休眠灯亮起来，在黑暗里一闪一闪像两只眼睛。
“晚安。”黄濑也说道。

第二天，绿间在约定的时间来到，黄濑已经一切准备停当了。按照绿间的示意，M-172和R-9被留在了房间里，只有黄濑能在绿间的监督下去特勤部进行探视。
去特勤部的路上，黄濑好奇地问绿间：“我还担心小赤司不会同意呢，没想到这么顺利？小绿间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这才是让我觉得古怪的地方。”绿间说，“我跟赤司说了你的请求之后，他甚至都没问原因，只说会考虑，然后等我回研发部就收到他的消息，说同意了。”
“我就知道小赤司不会这么狠心的。”黄濑说。
“但愿吧。如果真是这样就好。”绿间说，“待会，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都记住了吧？”
“嗯嗯！”黄濑连连点头。
到了青峰的房间外面，绿间输入密码，验证通过，视频通话连线成功。探视依旧是只能进行单向通话，外面的人无法看见里面的情形也得不到对方的反馈，绿间亦不能确定青峰是否听到通话了，只能按部就班说道：“青峰，希望你已经收到消息，今天有十五分钟的探视时间。”

门那边，青峰也在紫原的监督下坐在了视频通话屏幕前，两个人皆是一脸无精打采。紫原是一贯少有别的表情，而青峰则是因为这样的生活委实太无聊了，他过了几天就快要发疯。更令人崩溃的是，来探视他的人一个比一个能说教，上次是桃井和黑子，这次又是绿间，结局仿佛能够想见。正当他打算堵上耳朵挡掉屏幕的时候，绿间的脸从屏幕上消失了，接下来出现的人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
“嗨，小青峰。”黄濑的表情好像又雀跃，又有点不知所措。“你能看见我吗？你该不会还在睡觉，或者上厕所去了吧？”
你是白痴吗，只有十五分钟能不能直接讲重点？要不是对方听不到他说话，青峰真想直接对着屏幕吼。
“虽然是我强烈请求探视没错啦，但具体要说什么，其实我真的还没想过……”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差点都要喷了。
黄濑接着又忙说道：“可是，你不要怪我啊，我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总之，谢谢你上次那么不顾一切跑过来，那个时候我……”
黄濑话说一半又打住，绿间站在几步开外，听得要急死，这时间可不等人啊！
青峰在里面听得也是坐立难安，心想你这家伙要说什么倒是痛快点说！
“那个，小青峰……”黄濑终于又开口了，“你还是相信我的，对不对？上次你问我，我会不会跟你走……我会的，只要你说，我就答应你，我会的……”
听到这，绿间已经呆了。他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如果不去阻止，任其发展下去就会变得不可收拾的事。然而他又是无从阻止的，只能看着事情一步步发生。
青峰站了起来，走到门的前面。门上的视频通话里，黄濑的脸是微笑的，可他总产生错觉，好像看见那张脸上有泪水似的。他抬起手想去摸那张脸，手指却只碰到冰冷的屏幕。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无能为力。他想触碰的人就隔了一扇门站在外面，而他却只能摸着屏幕上的那张脸。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绿间说道：“探视马上就结束了，黄濑。”
“喂，等一下，黄濑！……”青峰吼了两句，才记起外面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他恼得一拳砸在门上。
屏幕的下方，红色警示灯闪烁着，提醒着他们时间无多。
“小青峰……”他看见黄濑说道，“我……我喜欢你……”
而后，视频通话切断，屏幕暗了下来。
黄濑也消失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