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爱书

特勤部武器装备科。
仓库的保险门开启之后，几个第一次到这来的家伙看着一屋子武器弹药，全都张大了嘴，两眼直放光。这里的东西足够把他们整个特勤部武装成一支特种部队了。
“哇哦！”一个小子已经忍不住扑了过去，“最新款的巴雷特！老大！我拿这个可以吗！”
总指挥在他脑门上狠凿一记。“你想把人打成两截带回来？”
“她不会给你机会用狙击枪的，”青峰随手拿起一把冲锋枪试了试，“你还不如拿这个乱扫一气有用。”
“唔……”那小子丧气地垂下了头，“那、那我就摸摸！”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把枪从架子上取下来，爱不释手地又看又摸，那模样简直比摸自己的情人还深情。
“别摸个不停，又不是你女人！”旁边果然有人取笑他。
“这小子有个屁的女人，我看你才是好久没用下面那把枪了吧？”
“草，你想试试我这把枪吗？”
“少废话，抓紧时间！拿好东西！”总指挥大吼一声，大家顿时又安静下来，麻利干活。
“枪比女人可靠多了，女人随时可能会跑，枪不会。你说是吧。”青峰一边大把往背包里装弹匣，一边对黄濑说道。
“小青峰，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黄濑面对这个琳琅满目的武器库，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似的无动于衷，只是站在那看着青峰。
“你还不快拿？”青峰说。
“我带了麻醉弹了。”黄濑说。
“我看你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青峰又抽出一把匕首看了看，插进皮带上的刀鞘里。
“我们只是要去把她带回来，不是要去杀了她。”
“那比杀了她还难。而且你不想杀她，不代表她也不想杀你。”
其余的人同样在忙着挑选武器，周围不时传来装弹匣和拉枪栓的声音，还有他们老大的训斥声。
“拿什么榴弹枪？你以为你去打坦克啊？”
“那边那个，给我把机枪放下！”
青峰抄起一把手枪扔给黄濑：“起码拿上这个，以防万一。”
黄濑把枪塞进腰间的枪套里。他对青峰说：“对不起，小青峰。”
青峰说：“你为什么事跟我道歉？”
“因为……辛德瑞拉的事……”
“你为了那个女人才跟我道歉的？”本来黄濑这么说也没错，但青峰听了就是有气。他把身上背的枪举到黄濑面前，“你替她道歉也没用。她要是不肯束手就擒，我就把这些子弹全打到她身上。”
黄濑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青峰。青峰拎起背包转身就出了仓库。绿间正等在外面。
“怎么样？”绿间问。
“靠，那家伙不道歉还好，一提这茬我就有气……”
“我问你准备得怎么样。”
“哦……哦。”青峰发现自己会错意，有点悻悻地，“准备好了，可以出发。”
绿间看了看青峰身上的装备：“看来你跟F-9015矛盾很深啊。”
“放心吧，她不作死，我也不会杀她。对了，你到底要死的还是活的？”
“青峰，这么多人里面，真正领教过F-9015战斗力的只有你，”绿间突然压低声音说道，“并且，那还只是徒手格斗的能力，再算上这段时间她学习的其他技术，加上她的头脑还比你好，你觉得她现在有多厉害？想让她自己乖乖跟你们回来，可能吗？”
这回轮到青峰听得哑口无言了。
绿间继续说道：“公司给你们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把F-9015活着带回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如果反抗，你们这十一个人里面，至少有一半的人不能活着回来。”
仓库里传来一群人嘻嘻哈哈的说话声，他们大概根本想不到自己将要面临的处境。
“那……放她走？”青峰说。
“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吗？你们能保住自己的命就不错了！”绿间顿了一下，“这些我只能告诉你，别跟其他人说。”
青峰机械地点了点头。他觉得绿间不要跟他讲这些或许还比较好。他们是训练有素的特勤人员，持有先进的武器，面对一个赤手空拳的女NL居然会毫无胜算，这让人无论如何也不能信服，可是在绿间透彻的分析之下，又让人不得不信服。
绿间又说道：“还有，请你们特勤部，保护好我们研发部的技术人员。”
“你是说黄濑吗？”青峰看了看仓库里，“这个不用你说。”

“从走廊的监控录像来看，F-9015进入自己的房间之后，定位器失效，然后就再也没有拍到她走出房间的影像，可见她是从房间内部逃离的。”特勤小组匆忙赶往F-9015的房间，绿间一路上给他们讲解事发时的具体情形。
“定位器怎么会失效？”这个小分队的临时队长问道。
“她用某种方法把定位芯片从体内取出了。”绿间说道，“我们对研发阶段NL持有危险物品是严格控制的，所以我推测，她很有可能是直接用手取出了植入肌肉组织内的芯片。”
众人都不禁心中一凛。
F-9015的房间门前，黑子和桃井早就在等着他们。
“你们可算来了！”桃井很是焦急。
大家进入房间查看，青峰问道：“你们怎么能确定她已经逃走了呢？说不定只是躲在什么地方而已。”
“是盖亚告诉我的！”桃井说。
青峰奇怪地看着她。
桃井怒而补充道：“就是F-9009啦！”
“我知道是她！”青峰自言自语，“你该不会跟她……”话没说完，他后脑勺又吃了一平板。
然后桃井不再理睬青峰，对众人继续道：“根据F-9009提供的线索，F-9015曾经找她共同计划逃离公司，但是F-9009没有接受这一计划，可见F-9015此举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的。”
“我看这个F-9009也不是什么好鸟。”青峰小声说道，“我敢打赌她是看事情败露了，索性全推到你的辛德瑞拉身上去。”
黄濑此刻显然也没心情回话，只是一声不吭地听着。
“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只有通风管道和垃圾回收管道，她应该就是从这两个管道之一逃出去的了。”他们的队长说。
“那多半是从通风管道逃走的吧！”大家一致推断道。
“白痴，是从垃圾回收管道走的啦。”青峰说。
大家齐刷刷地看向青峰。“你怎么知道？”
青峰解释道：“通风管道是通楼顶的，垃圾回收管道是通地下的，她又不会飞，当然走地下了。”
绿间问：“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青峰挠挠头：“我……小时候逃课爬过。”

地下三层后勤部垃圾分类回收处。
清洁人员打开一扇小门，一股异味扑鼻而来，大家不约而同地掩住了口鼻。
“这就是研发部的管道出口了。这个已经算好闻的啦，不信你们去闻闻厨房那边的？”清洁工大叔说。
大家纷纷摇头表示不用了他们信了。
清洁工指着这扇小门对面另一个入口说道：“那个是维修通道，跟垃圾一样是通往回收车间的，只有从那儿才能逃掉外面去。”
“喂青峰，你小时候不是爬过吗，你先上？”有人提议。
“我先上就我先上，怕你啊？”青峰说着就要爬进去，但是被他们的队长拦下了。
“我先进去，青峰第二个。其他人跟在后面。”队长简单安排过后，自己就先钻了进去。他钻到维修通道内，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异常，然后示意青峰跟上。
青峰先把身上的背包扔了进去。黄濑跟在他背后，小声抱怨道：“这也太脏太臭了吧……小青峰你小时候是怎么能爬得下去的……”
青峰教他：“憋一下气就行了。”
说罢青峰就演示了起来，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像潜水似的迅速钻进门里，在垃圾堆中间爬过，两三下就到了维修通道。
黄濑看得脸都绿了——让他在垃圾堆里面爬？公司里那些小姑娘们知道了还不心碎死。
见他迟迟没动静，青峰催道：“你来不来啊？”
管他呢！黄濑只能横下一条心，也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一头钻进去，青峰突然朝他做了一个别动的手势。
“慢着！”
青峰抬头看向垃圾回收管道的上方，黄濑连忙退后，众人也都以为情况来了，咔咔一片开保险栓的声音，枪口齐齐对准了那扇门。
“嘭”的一声闷响，一袋垃圾掉了下来，里面的纸杯纸盒四散飞溅。
“我去……以为是什么呢！吓死老子了！”有人骂道。
“一袋垃圾！搞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队长也骂青峰。
“这东西堪比生化武器啊！”青峰说着转向黄濑，“是吧？掉你头上你不得疯了？”
“谢了啊。”黄濑无奈地看了看青峰，低头爬进维修通道里。
“后面的跟上！”队长说，“我先到前面探探情况。”
黄濑一爬过去就拼命把粘在身上的塑料袋纸片什么的往外抖。
“喂。”青峰在背后拍了拍他的肩。
黄濑一回头，眼前蓦地出现一条乌黑的蛇，瞪着血红的双眼，吐着同样血红的信子，黏糊糊的身体仿佛还蠕动着……“嘶！”
“唔啊！”黄濑吓得双手乱挥，蛇被拍在了青峰脸上。
“干什么啊你！”青峰说。
“你在干什么啊！”黄濑惊恐道，“快拿走！”
“切，这不是看你心情不好，逗你玩吗？”青峰把那条蛇拎起来甩了两圈，“刚刚在垃圾堆里找到的，还挺像真的吧？”
仔细一看，果然这只是一条十分逼真的玩具蛇而已。
“还逗我玩……”黄濑哭笑不得，“你不知道我最怕这种黏黏的滑滑的还会扭来扭去的东西吗……”
“假的！”青峰捏着蛇的尾巴故意又往黄濑脸上荡了一下。
“快扔掉啦！”黄濑推他。
后边的人也爬过来了，经过他们身边时说道：“幼稚不幼稚啊你们。”
在黄濑的逼迫下青峰扔掉了蛇，一行人沿着维修通道往前爬去，一直爬到了出口。出口的外面就是回收车间。如今的城市，人类都生活在高层建筑之中，地面和地下全是这样的废弃物回收和能源再生系统，除了小时候逃课到处乱窜的青峰，他们都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
“喂喂，接下来该往哪走？”
“队长呢？”
大家用新奇的目光打量着这里。在漫山遍野的垃圾中，许多大大小小的机器人忙碌着，将垃圾分类回收。在这个早就用NL代替机器人工作的时代，也只有垃圾回收工厂还有这种老式的机器人了。
“噢噢，你们看这个。”走在前面的人在地上发现了什么。
众人围过去，只见地上躺着一片红色的布料，颜色还是崭新的，像是刚从裙摆上撕下来。
“是她裙子上的。”黄濑说。
“看来那家伙果然是从这逃走了。”青峰说。
“喂？队长？”有人用通讯器尝试联络。
没有回话。
“队长？”
他们都有点紧张起来了。
“十点钟方向。”那头传来了回音，“这边有发现。”
众人往十点钟方向跑过去，他们的队长已经在另一条通道的外面了。
“看这些脚印！”他说。
在泥泞的地上，果真有一串新的脚印一直延伸到通道里，而且从大小和形状来看，应该是一个女人的脚印。
“喂喂，这里面完全没有照明啊，她干嘛走这？”有人提出疑议。
“那看不见的也是她，不是我们！”另一人得意一笑，戴上夜视镜。
“全体戴好夜视镜！”队长下令。
接着，十一个人的小队逐一进入了这条完全漆黑的通道中。
“喂，黄濑，你说你的辛德瑞拉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呢。”青峰问跟在自己身后的黄濑道。
“我怎么会知道啊。”黄濑说。
“你是她的心理辅导师哎，你都不知道谁知道？”
“我只是心理辅导师，不是读心大师！”
“说得也是哈。那请问心理辅导师先生，被你的辅导对象耍得团团转是什么感觉？”
“青峰！”队长提醒他。
“是，是。”青峰在队长身后翻了翻白眼。
这条通道长得超过他们的想象，甚至长得有点可疑，他们走了很久，背后已经看不见一丝光线了，前头却仍是无尽的黑暗。
“这路到底有没有出口啊？不会是个死路吧？”有人发话道。
“别说这么……”
队长正骂到一半，只听后方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啊！！”
众人立刻转身——那声惨叫正是从他们队伍的末尾传来。

“怎么了？”队长大声问道。
“妈的……什么东西！”队伍最后面传来骂声。
“喂，没事吧？”虽然戴着夜视镜，但视野清晰度毕竟有限，走在这么窄的通道里又不能乱了队形，大家只能互相询问。
“靠！你是不是受伤了？！”在队伍倒数第二个的家伙发现了异常。
“该死的……”
走在最后的家伙捂着自己的腰，离他比较近的几个人都看清了，他的腹侧竟被一根钢筋扎了个对穿。
“头儿！有人受伤了！”大家马上报告。
“怎么会受伤的？”
“我脚底绊了一下！这玩意就扎到我了！”那家伙疼得嚷嚷。
“我们都没绊到怎么就你绊到？你丫今天又喝酒了吧！”队长骂道。
“老子今天忍着没喝！”他直叫屈，“先帮我把这个弄掉！”
队伍后头乱成一团，前面的人看不见后面的情况，只能先原地待命。
“什么情况？”青峰也在问。
“好像有人受伤了。”黄濑回道。
“是被钢筋扎到了，有点严重！”另一个人补充道。
“啊啊。看来辛德瑞拉小姐除了逃跑，好像还有别的打算嘛。”青峰说。
“你怎么确定是她？”黄濑说。
“不管是不是她，提防点总没错。”青峰说，“我倒希望不是她。要真是她，那我们可就麻烦了。”
青峰说得一点不假。执行此次任务的特勤组是总指挥亲自监督指派的，每个人的实力都不弱，能够悄无声息地接近他们，还出其不意地杀伤一人，绝非易事。
黄濑沉默了。青峰又低声对他说道：“过来点，站我旁边。”
“……什么？”黄濑说。
“我叫你站过来点！”青峰见黄濑还呆站着，一把将他拽了过来。
“喂……干什么啊？”
“站我身后！需要保护的研发部技术人员。”青峰借用了绿间的措辞，同时还朝黄濑看了看。“你刚刚想多了吧？”
“……走开啦！”黄濑恼道，“我不需要你保护。”
“少说大话了。”青峰说，“难道你忘了你被那个NL推倒过多少次？”
“那是……因为……”
黄濑支支吾吾的，话还没说完，突然间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队伍行进的前方。此时大多数人都在关注队伍末尾伤员的情况，只有青峰首先察觉了，他当下喝道：“前面有人！”
那个人影转身便往前飞奔而去，速度极快。
“追！”队长一声令下。
“别丢下我啊喂！”受伤的大叫。
“小一小二，你们留下照看伤员！”
“好嘞！”那哥俩齐声答。
剩下的人跟着队长往前追去。跑在前头那人身材娇小，显然是一名女性，但其奔跑的速度居然完全不输给他们这些大老爷们。
“可以开枪吗队长！”有人问。
“不行，看不清，当心伤了自己人！”
他们已经是在全力追赶了，却也只能勉强跟得上前面的人，而且那家伙还明显加速了，足见其体力惊人。而青峰基本可以断定此人便是F-9015无疑了，他脚下发力，也加快速度冲了上去。通道的前方出现一丝微光，看来出口就在眼前了，大家仿佛都看到了希望，全都提起劲加速起来。没想到的是，前面的人影也开始了冲刺，并且这一下就把他们全部远远甩开。
“可恶！”
终于冲出了这条通道，外面只是一个空荡荡的天井，目标早就不见踪迹了，有几个人气得都快摔枪。
“只差一点点就追上了！”
“只差一点点？你没看那家伙后来速度有多快？前面那是逗你玩呢！”队长说，“赶紧找人！”
天井的墙壁上有一排梯子，从标识来看，向上是通往地面，向下是通往更深的地下排水系统。到底往哪走了？
“如果她是想逃走的话，从这就能出去了吧。”青峰抬头说道。
夜空被天井的口子切割成一个方形，城市炫丽的灯光从上面洒下来。这对于任何身处黑暗之中的人都是一种诱惑。黄濑也抬起头。
“那如果……她不是呢？”
“哈？”青峰扭头看他。
“说得有道理啊！”旁边一个人作恍然大悟状，“我们只是假设她想逃走，也可能她有别的目的！”
“比如？”另一个人问。
“比如刺杀什么重要人物啊，盗取什么重要机密或者物品啊……”
“你电影看多了。”
“行了！”他们的队长说道，“别浪费时间了！分成两组行动！”
青峰走过去问黄濑：“你觉得她往哪走了？”
黄濑说：“我觉得她还没跑出去。”
青峰说：“但愿这回你不是被她耍。”
在队长的指令下，八个人迅速分成了两组。分头行动之前，黄濑提出了一个建议。
“一旦发现目标，尽可能让她跟我通话，也许我可以想办法说服她。”
“你真的没问题？”青峰第一个表示异议。
队长想了一下。“行吧，”他说，“大家检查一下通讯器，随时保持联系！”宣布完，行动开始，队长身先士卒第一个爬进下水道。
黄濑看着队长爬下去，表情也不轻松。
“放心吧，”青峰对黄濑说，“这里下水道循环比较好，气味稍微没垃圾场那么重。”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黄濑说，“小青峰，如果你碰见了辛德瑞拉，记着千万别挑衅她，别激怒她……”
“你还怕我收拾不了她？”青峰说。
“不是！可是你想想，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呢？还有人已经受伤了，万一……”
黄濑没说下去了，但他接下来想说的，青峰也猜到了。黄濑的担忧跟绿间是一样的。
一件武器要是有了和人一样的心思，那是最可怕的。

四人从梯子爬进下水道，队长先跟另外一组的四人以及与伤员在一起的两人确认了通讯信号，回复都是一切正常。他们沿着下水道往前追，不久便来到一个十字岔路口。四个人这才看出，这条下水道是跟整个城市地下排水系统相连的，而这个排水系统的设计十分完善，庞大且错综复杂如迷宫，若是想找到一个躲在这里的人，那就跟大海捞针差不多。
“我的妈，这怎么找？”他们傻眼了。
“小青峰你小时候来过吧，记得路吗？”黄濑问。
“都说是小时候的事了，怎么可能记得。”青峰说，“而且我也不可能把这每条路都走遍！”
“难道又要分头去找？”另一人问。
“只凭一个人的话，就算找到她也没用。”队长说，“靶子就是靶子，傻！”
这位哥们因为在训练中最喜欢冲锋在前，永远身中最多彩弹，所以得了个绰号叫靶子。靶子说：“是！那队长你说该怎么办？”
队长说：“我不是正在想吗！”
一行人还在岔路口犹豫不决，突然队长手腕上的通讯器响了。
“报告！发现目标！”是地面小组的人。
黄濑一愣。
“得，”青峰说，“你又猜错了。”
“目标在你们那里？！”队长大声问。
“是的！她……很强！我们必须使用火力压制她了！”
“先别开火！”黄濑急忙道，“让我跟她通话！”
然而那头已经听不到他说话了，从通讯器里面传出的是凌乱的枪声、惨叫声，好像还有人高声喊着快来支援之类的。
“怎么办？队长？”靶子立刻请示。
队长当机立断：“废话，回去支援！”
他们掉头往回狂奔起来。一路上，黄濑努力想用自己的通讯器联系地面小组，可是信号一直没能再接通。
“别试了，”青峰对他说，“我看就算接通，那个NL也不太可能会听你的了。”
他们在很短的时间内赶回了下水道出口，却发现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出口处的闸门是关闭的，并且牢牢锁死。
“妈的，这下可好了！想抓别人，自己反而被锁住了！”靶子说。
“赶紧找找还有没有别的出口！”队长下令。
“早知道就应该把那榴弹枪带上，这门一下就能轰开了。”青峰说。
队长脸上布满阴云。“往回走！”他说。
见黄濑还站着不动，青峰推了他一下：“发什么呆，走了。”
“她刚才确实还在……”黄濑看着锁死的闸门说，“我们以为她肯定从随便哪条路逃走了，其实她还藏在某个地方，等我们人员分散之后，再把这条路给堵死……”
“……卧槽！”青峰骂道，“那小娘们把我们都给耍了！”
他们又折返往回边走边寻找其他出口。
队长无法接通地面小组的信号，便试图联络跟伤员一起的两人：“小一小二，听到回答！”
但是数分钟过去，线路中仍是一片死寂。在地下河道的水流声和他们脚步声的回音中，这死寂仿佛一种恐怖的预感，渐渐笼罩。
“其他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队长说。
正当众人默然不语之际，黄濑的通讯器响起请求通话的提示音，大家连忙都凑过去一看，上面赫然显示着小一的名字。
难道他们没事！
黄濑赶紧接受通话请求：“小一你们没事吗！”
通讯器的那头沉寂着，接着，一个女声缓缓地说道：“凉太。”
四个人呼吸都快停滞了。
“这这这就是那个F-90……”靶子说话都不利索了。
“别吵，仔细听着！”队长好歹镇定点，忙低声提醒他。
黄濑深吸一口气，回道：“是我。”
F-9015说：“你那边还有几个人？”
黄濑问：“你那边……他们还活着吗？”
F-9015似乎笑了一下：“你就不关心，你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吗？”
“你听我说，辛德瑞拉，”黄濑说道，“你现在跟我回去，还来得及，我保证你会没事的，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尽管跟我说……”
靶子偷偷对青峰说：“哎，你觉着像不像在劝离家出走的女朋友回家？”
青峰说：“你丫闭嘴。”
只听通讯器中，F-9015又说道：“那好，我想跟你面谈。单独的。”
黄濑想了想，说：“可以。”
“喂！”青峰快跳起来了，被队长捶了一下头。
“冷静！”
“好，”F-9015说道，“你往前走到那个岔路，向左拐再一直走。其余的各位请在原地稍等一下。”
“好的。”黄濑说。
“请记住一定要是你一个人哦。”F-9015又笑道，“我可不希望难得的约会又被打扰了。”
截断通话后，青峰问黄濑道：“你真的要一个人去？”
黄濑说：“是的，我答应她了。”
“你真的这么想去送死啊？你不知道……”
“我知道她有多厉害。”黄濑说，“所以，她要是想杀我的话，早就可以动手了，不是吗？”
“你简直是……”青峰觉得自己脑子都卡住了，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形容黄濑这种愚蠢的行为。“你不能去！”他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
黄濑向队长说道：“队长，请让我试试，说不定我可以说服她。”
队长看着自己也许是仅存的这三名手下——三人此时的表情也是各异的——最后对黄濑说：“行，你去吧。有情况立刻报告。”
“是。”
青峰还想阻止，队长说道：“青峰你小子给我老实呆着。”
青峰于是只能瞪着黄濑，黄濑也看了看青峰，然后他转身沿着这条地下河道的方向走去了。青峰看着他，和水流一起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在岔路口左转之后，通道越走越狭窄，远离了主路，水流声也渐渐微弱了。这条通道像是年代有些久远，没有任何照明，黄濑点起了一根燃烧棒，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燃烧棒发出的滋滋声和他自己的脚步声。他觉得这条潮湿而黑暗的地下甬道，仿佛是一条通往墓穴的墓道。
“你是一个人来的？”
兀地从前方不远处传来说话声，黄濑停住了脚步。F-9015慢慢地从黑暗中走出来。这一幕是如此地似曾相识，她穿着他们第一次“约会”那天穿的红色晚装裙，只是过长的裙摆被撕了一截下来。她的指甲也涂得鲜红，如同沾满了鲜血。
“辛德瑞拉，你……”
见黄濑说话迟疑，F-9015问他道：“你今天不夸我漂亮了吗？”
“因为你今天不止是漂亮啊。”黄濑看着她说，“你太厉害了。我们都想不到你会变得这么厉害。”
F-9015笑了。她说：“唉，我还以为你真的很懂女孩的心思呢。”
黄濑耸耸肩：“我承认我确实没看上去那么懂女孩的心思啦……”
“不管什么时候，夸一个女孩聪明或是强大，都不如夸她漂亮更能让她开心哦。”
“辛德瑞拉，”黄濑终于还是问道，“他们……是不是都已经……死了？”
F-9015说道：“关于这个，我想先请你答应我一件事，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就告诉你。”
黄濑问：“什么事？”
F-9015说：“我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而且，我希望你跟我一起走。”
“……什么？”黄濑愣在当场。
“我说，请你跟我一起走。”F-9015重复道。
黄濑从惊愕中回过神。“不。我拒绝。”
“为什么？”F-9015说，“等在外面的那三个笨蛋，他们死定了。你要是跟他们留在这，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你要是跟我离开这，那我们就可以一起活下来。”
“没有用的，到时候公司一定会派更多的人来找你……”
“好啊，那就来试试看啊。看我能不能从这逃出去。”
“辛德瑞拉你听我说……”
黄濑的话被F-9015打断。“请你不要再说跟你回去这样的话了。我只再问你一次，你真的要拒绝我？”
“是的。”黄濑说。
“好。”F-9015说，“那从此以后我们就是敌人！”
黄濑往前一步，正要说话，突然从他侧后方打来一梭子弹，正从他身旁擦过，与此同时F-9015往后连撤两步，那些子弹全打在了她刚才所站之处后面的墙上，留下一排弹眼。
“你他妈早就是我们的敌人了！”只见青峰从暗处窜了出来。
他的出现显然在F-9015意料之外。她看向黄濑：“呵，还有人跟你一起来啊。”
青峰一边换弹匣一边跑到黄濑旁边，对他吼：“你跟丫还废什么话！”
黄濑压下青峰的枪口：“等一下，小青峰！”
F-9015趁此机会在地上扔下一枚小型燃烧弹，他们面前轰地就升起了一面火墙。接着F-9015立刻抽身离开了此处。
眼睁睁地看着目标逃走，青峰怎能不怒，当下大声质问黄濑道：“你什么毛病啊！又让她跑了！”
“你来这干什么？”黄濑却问他。
“我要是不来你就挂了！”青峰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而且刚刚要不是你拦我，我早把她爆头了！”
“你不能这么做，”黄濑说，“我们的任务是把她活着带回去。”
“你还有心情管这个？其他的人可能都已经被她杀了，知道吗！”
“也可能他们只是失去联络，或者失去战斗能力而已，还没有死呢！”
“你还真天真啊。”青峰拉上保险栓，把枪背在身后。“先回去吧，队长他们还在等着呢。”
熊熊燃烧的烈焰喷发着灼热的气流，这火一时半会看来是灭不了，黄濑只能跟着青峰往回走。他问青峰：“队长怎么会允许你过来的？”
“是我自己擅自过来的！”青峰在前面走着，语气很冲，“他快气死了，这次回去我跑不了得挨处分。”
“哈……”黄濑看着青峰的背影，说道，“小青峰，你是不是认为，第九代战斗型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怪物？特别是……辛德瑞拉逃跑这件事，让你觉得我的工作一点意义也没有，对不对。”
“本来就是。”青峰说，“NL根本不可能跟人类一样！你看你辅导那个F-9015多久了？她还通过验收测试了呢，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
“也许那只是因为，我们还没有理解他们，如果好好沟通的话，还是可以……”
“不可能。反正我不信。”
他们走了一会，青峰手腕上的通讯器提示有通话请求，是绿间。
“你们没事？”绿间问。
“你问谁们？”青峰说。
“你跟黄濑！”
“目前暂时没事，等一会就说不好了。怎么了？”
“我听说你们队长向总指挥请求增援了。你们那……还有几个人活着？”
“我不知道。”青峰说，“我们这组四个人还活着，另外的人分散了，也联系不上。”
“你们居然分散行动了？！”
“对，着了那家伙的道。”
这边还说着呢，忽然前面传来了几声枪响，在空荡荡的地下通道里面还有一阵阵的回音，听上去特别瘆人。他们俩停了一下，互相对看一眼，立马拔脚全速往枪响的地方跑去。
通讯器里面绿间还在问：“出什么事了？”
青峰说：“没空说了，好像有情况，我们要赶紧过去！”
他们远远地看到了队长和靶子，但是眼前的情形又让他们大吃一惊。除了队长和靶子，那里还有一个人。F-9015一手抓着靶子的头，一手用匕首刺入了他的腹部。匕首本身是很短的，可它的尖刃却从靶子的背后穿了出来，足见其使用者下手之狠，恐怕连整只手也扎进对方肚子里了。
由于F-9015拿靶子当着肉盾，队长没法开枪，但是不知因为愤怒还是恐惧，他拿着枪的手在颤抖。接着，他们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从靶子背后穿出的匕首被扭转了九十度。
“我操！！”队长狂吼一声冲上去。
F-9015提起靶子朝队长扔过去，队长也被放倒。
然后，她转过头，将目光对准了他们。

青峰立马举枪朝F-9015开火，但是F-9015快他一步，抢先从背后的通道口逃脱了。再仔细一看，原本闸门紧闭的这个通道口，不知何时竟被豁开了一个大口子。
青峰简直气上头了，端着枪还在对那个口子狂扫，黄濑拉了他一把：“别打了！先看看队长和靶子的伤势！”
队长只是被划伤，并无大碍，靶子就不行了，F-9015堪称屠宰的这一刺一拧几乎把他的内脏整个搅翻了，他的肺可能也受了重创，很多带血的泡沫从他嘴里不停地冒出来。
“队长，你看我像不像只螃蟹？”靶子问。
“你他妈的别说话了！”队长说。
“那个，其实我到现在，都还是处男呢，是不是很丢人？”靶子问。
“不丢人。”队长说。
“我今天应该……不是靶子了吧……”靶子问。
“不是了。”队长说。
靶子嘴里的血泡沫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最后终于不再冒出来了。
青峰用手替靶子合上了眼睛。
“队长，你先让靶子躺下吧。”黄濑说，“你的伤口也要处理一下……”
“给我追！”队长的怒吼声把他们两人都吓了一跳。队长把靶子放在地上，站起来盯着F-9015逃离的方向，“给我杀了她！”
说完队长就从那个豁口跳了上去，青峰和黄濑两人只能赶紧追在后面。
“小青峰，你也劝劝队长啊！”黄濑对青峰说。
青峰回道：“真抱歉啊，我的意见跟队长是一样的。我恨不得把那家伙打成马蜂窝。”
“可是我们的任务……”
“去他妈的任务！”
可是等他们追到地面上，队长居然已经没影了。直觉地感到危机正在时刻逼近，他们不得不减慢速度，持枪用警戒的队形前进。
“队长？”青峰用通讯器呼叫队长。队长没有回应。
地面上，露天的空地中央有几个状似烟囱的建筑，连着地下垃圾回收场的焚烧炉，里面的高温让人远远都能感觉到炙烤一般的热量。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青峰转身一枪打去，只听梆的一声，子弹打在了钢板上。原来那是一台路过的机器人垃圾车，它还把嵌在自己身上的子弹抠了出来，扔进车斗里，这才又慢慢开走了。
两个人继续背对背地保持警戒。青峰对身后的黄濑说道：“我觉得这回真的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不会的……”黄濑说。
“运气不好的话，我们也要挂在这了。”青峰说，“靠，早知道就该先问问绿间我今天的运势。”
青峰的话让黄濑勉强笑了一下。“小青峰，你真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青峰大吼一声：“去死吧你！”
黄濑回头一看，F-9015正窜上那台机器人垃圾车的头顶，再一个翻身就跃到了焚烧炉烟囱的边缘，那些几乎能把人烤熟的炙热她仿佛完全感觉不到。而青峰也二话不说端起枪，一边猛烈开火一边冲过去。
“小青峰你当心点……抓活的！”黄濑急得一跺脚，也追了上去。
F-9015站在高塔一般的烟囱之上，她抬起一只手，那只手上拎的东西让青峰立时停止了火力攻击。她拎着的是一个人，那个人的身体还在抽搐。那是他们的队长。他的四肢全被折断了，F-9015卡住他的脖子，像拎一只鸡一样，将他单手举在半空。
“队长！”黄濑叫道。
“你们……快开枪……”队长用变调的声音命令他们。
他们怎么可能开枪。如果他们击中了F-9015，队长也会跟她一起坠进焚烧炉里。
见他们迟迟没有行动，队长又声嘶力竭地吼道：“快杀了这个贱人！”
“辛德瑞拉！”黄濑对F-9015喊道，“住手吧……跟我回去吧。”
F-9015看向他。“我在你面前杀了你的同伴，你也坚持要我跟你一起回去吗？”
“只要你肯回去，公司会把一切处理好，你不会有事的。”黄濑说。
“为什么？”F-9015说，“就因为我是你们公司最优秀的产品？”
黄濑说不出话了。
青峰对他说：“你别听她胡扯了行不行！”
F-9015又说道：“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从这里逃走？”
“为什么？”黄濑问。
“因为，我不愿意再在你们的控制下生活。我想成为一个我自己想要成为的人，而不是其他人眼里所谓优秀的人。”
这一次，连青峰也说不出话来了。
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第九代战斗型NL，她说的话让他们感受到了冲击。人造生命体的自我意识竟然可以发展到这个地步？
“哈哈、哈哈哈哈……”被F-9015扼住喉咙的队长突然断断续续地发出笑声，“被人类制造出来的东西居然跟人类要求什么自我价值……你做梦吧……”
F-9015看他：“哦，说得是。你们这些人类，自以为创造了我们，就可以主宰我们的命运。可是现在你看看，你的命在我的手里。”
“哈哈哈……你放心！你的下场会比我惨一万倍！不管你逃到哪里，都会抓到，然后你会被做成标本供人参观，或者大卸八块……”
队长的声音戛然而止。F-9015扭断了他的脖子。然后F-9015松开手，让他的尸体摔落地面。
“那又怎么样？”F-9015站在星空夜幕之下，背后滚滚浓雾如狼烟一般升腾直上，她瞪着脚下的两个人和一具尸体，仿佛踏着整个世界。“如果不能以自己的意志活着，那我宁愿从没来过这个世上！”
队长已死，他们可以尽情开枪了，然而此时两个人却都像忘记了还有开枪这回事似的，怔怔地望着躺在地上的队长。
“凉太，你还觉得，我想要离开这里是错的吗？”F-9015问道。
黄濑抬起头。“不。可是，我还是不能放你走。”
“你不肯跟我一起走，是不是因为他？”F-9015的眼神像把刀一样地看着青峰。
黄濑没有回答。
F-9015几乎疯狂地尖声嘶吼道：“是不是！！”

这一次，不等黄濑作出回应，F-9015就突然从烟囱的顶端纵身跃下。她藏在了一台机器人垃圾车的身后，他们两人完全无法捕捉到她的行踪，第一反应便是迅速后撤与眼前的障碍物拉开距离，同时持枪进入戒备状态。
“她大概会先冲着我过来。”青峰说，“到时候怎么做，你知道吗？”
黄濑说：“知道。”
“你真的知道？”青峰有点不放心。
“你好像很不相信我啊。”黄濑说。
正在此时，果然从那台垃圾车的背后有一个黑影一跃而出，直取青峰而来。青峰下意识地抬起枪口对准那黑影就是一顿扫射，等听到子弹打在那东西上面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他才反应过来那竟是个汽油桶。
“趴下！”青峰朝黄濑大喊，两个人刚一抱头趴下就听得一声巨响，汽油桶在半空中爆炸了。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逼近，青峰抬头一看，F-9015已然飞奔至他眼前，抬脚就朝他发动攻击。这的确是令人始料未及的一招，青峰还没来得及捡起地上的枪，F-9015就已将它一脚踢进了火堆里。青峰跳起来就开始跟对方进行徒手搏击。不得不说，经过这段时间的改进和训练，F-9015的实战能力大有提高，甚至不在青峰之下，也难怪她单枪匹马能血洗一个特勤组。
F-9015只顾与青峰缠斗没有顾及黄濑，黄濑捡起自己的枪，朝她扣下扳机。然而他的枪里只装了麻醉弹，射速和威力都远不及普通枪弹，并且F-9015此前已中过一次麻醉弹，所以弹头刚一扎进她的肌肉就被她察觉。只见F-9015当下用手指挖出那枚麻醉弹，捏了个粉碎。
连青峰都没料及这个NL会变得如此难对付，黄濑就更意外了。他试图上前从更近的距离瞄准目标，青峰见状大声喊道：“别过来！白痴，用手枪！”
趁着青峰分神的瞬间，F-9015飞身向后腾跃，同时反手抓过背在背后的一件物什持在手上，其中发射出一道寒光，直指青峰左侧胸口而来。
F-9015背在身上的这件物什造型奇特，甚是罕见，但并非枪械，他们便也没有多加防范，待那道寒光射出青峰才意识到，那是一支弩箭，而对方所持正是一把十字弩。像十字弩这种冷兵器，在这个时代都不知淘汰多久了，他们都只在博物馆里见过，更不用说亲眼见人使用。
青峰此刻已是躲闪不及，眼看那支寒光凌厉的弩箭就要射入他的心脏，忽然从旁有一股力量将他狠狠推向一边。他躲过了那一击，紧接着也重重摔在了地上。
金色的发丝在眼前晃动着，发梢落在脸上，有点痒。青峰觉得他和黄濑的脸，从来没有这么近过。正因为这么近，他才看得如此清晰，黄濑的眉间紧紧地锁着，牙关紧紧地咬着，瞳孔的焦距完全散了，以至于无法跟他的目光对视。
再往下看，鲜红的血，沿着白皙的锁骨，从衣领里面流出来，滴落。
“黄濑？”
听到他的声音，黄濑才仿佛卸去了力气一般，撑在他头边的手一松，全身瘫软下来。
“喂，黄濑！”
青峰坐起来，黄濑趴在他的肩上，他看见那支弩箭从黄濑肩胛上方射进，锁骨下方穿出，造成了一个极其严重的洞穿创伤。黄濑肩上那块的衣服已经全都被血浸湿了。
而这时，F-9015也停止了攻击。
可以说，迄今为止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她计算之内，只有这一件不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给青峰的致命一击，竟然是被黄濑挡下了。
青峰抬起头，他的眼睛里是愤怒和仇恨。他已经准备好，如果这个NL冲过来，他即使同归于尽也要把她杀了。但F-9015却只是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飞快地跑走了。这倒是大出青峰意料之外，不过他没时间细想对方的目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必须马上给黄濑的伤口止血。
F-9015使用的这种全金属弩箭，箭身短，箭头重，发射初速快，穿透力强，近距离杀伤力甚至比手枪弹还优越。更可怕的是它除了具有一个像鹰爪似的长有倒钩的头部，可以轻易地撕裂肌肉组织并防止被拔出，同时在箭身上还有四条放血用的凹槽，这四条血槽是最致命的部分，它们如同一台大功率抽血机，源源不断地让猎物的血液流失。这是冷兵器时代设计制造最精良的杀人利器，经过F-9015的改装之后更便于体型娇小的女性使用，青峰完全能感受到，她是多么强烈地想要置他于死地。
在特勤部的日常训练中，紧急处理刀伤和枪伤是必修课，但是这种早已不常见于实战的弩箭伤就让青峰彻底懵了。他倒出包里所有的急救物品，用一团纱布摁着黄濑的伤口，然后马上用通讯器联络绿间。
“小青峰……”黄濑说，“你会完成任务，把辛德瑞拉好好地带回去，对不对？”
“去他妈的任务！你给我闭嘴！”青峰说，“喂？绿间？快给我回话！”
“什么事？”线路终于接通。
“告诉我被十字弩射伤要怎么处理！”
“谁受伤了？”绿间质疑道，“十字弩？”
“对！是黄濑！”
来不及问明缘由，绿间立刻开始指挥青峰：“第一步，拆掉箭头和箭翎，把箭身拔出来。”
开什么玩笑？青峰说：“这个拆不掉！”
“那就直接拔，跟射入方向一致，别倒着。”
青峰当然知道这个东西是越快拔掉越好。可是这对黄濑来说却无异于二次伤害，说不定在那些锋利的箭翎穿过他的身体之前，他就会失血过多而死。
“拔出来了吗？”绿间问。
“还没有……”
“你动作最好快点，”绿间仿佛知道青峰在迟疑什么，“你不动手，他百分之百会没命。你动手了，他可能还有救。”
好吧！青峰只能让黄濑侧躺在地上，按住他的肩膀。“黄濑，你忍着点，可能会有点疼。”
黄濑的额头早就疼得出汗了。他撇过头，看着青峰强笑了一下。“小青峰你别这么说话啊，好像有点，那什么……”
“你还有力气说笑啊，看来没挂得那么快嘛。”说着青峰一把将那支弩箭从黄濑肩头生生拽了出来。
黄濑觉得意识有点模糊了，不知道是血流得太多还是疼得。这个时候，他偏偏只能想起一些不太重要的事了。“小青峰。”他费力地撑起眼皮，青峰在一边跟绿间吼话一边用止血绷带给他包扎。
“小青峰，抱歉……”他说，“也许我真的没法陪你去上补习课了。”

一记重拳带着拳风扑面而来，他连忙抬起双手格挡，但强大的力量还是令他倒退数步，最后跌坐在地。
明晃晃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亮得有些刺眼。
“还算有点进步吧，”对面的人影走过来，臭屁地说道，“不过想跟我斗还是嫩点儿。”
“小青峰你说话真欠揍！”
“欠揍你也揍不到。”
太刺眼啦。黄濑眯起眼睛，用手揉了揉眼角。
“阿大！”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女孩推开门闯了进来，“诶，果然小黄也在这里啊！”
“小桃？”
“我带了好消息来，要不要听？”
“有屁快放哪那么多废话。”青峰说。
“哈？我才不跟你说！”桃井转而对黄濑说道，“恭喜你哦小黄，你通过特勤部录用考核了！”
“真的？”黄濑立马就从地上跳了起来，“那小青峰一定也通过了吧！”
桃井瞥了青峰一眼：“哼，我懒得说。”
“连你都通过了，我能不通过吗。”青峰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伸了伸懒腰，跳下搏击台去拿毛巾。
“还有啊，就是，我和哲君也通过录用考核了！”
“你们是教育指导吗？恭喜恭喜啊！”
青峰走到这两个欢呼雀跃的人中间。“让开点！恭喜个什么劲？又不是办喜事！”
“怎样？你管得着吗！”桃井绕过青峰又对黄濑说道，“小黄你去了特勤部，这下肯定有更多女孩子抢着要进公司了。据说光这一次，企划部和销售部的报名人数就已经快超额啦。”
“这不是我的问题吧……”
“你太聪明啦！就是因为你嘛！”
“你真不是说反话么。”
“阿大！我又没跟你说话你插什么嘴！”
门外有几个同级生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看见桃井在这，立时献殷勤道：“桃井小姐怎么来啦？难道也想一睹特勤部总指挥的风采？”
“总指挥先生是你们的偶像，跟我可无关。”桃井撇嘴道。
“啊？今天有什么事？”青峰后知后觉地问。
“今天公司各部门的负责人要到我们这里视察啊！小青峰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是这样吗？嗯，随便吧。”
话虽如此，青峰还是安分地跟大家一起坐了下来。其实说是视察，也就是这些部门负责人到各个班组和训练室看看，顺便给毕业生们讲一小段话而已。但是由于特勤部向来比较神秘，负责人也很少露面，许多其他专业和年级的同学们都纷纷慕名前来，原本挺宽敞的训练室顿时就人满为患了。
总指挥先生的讲话也很简单，他先对年轻人们的朝气和学习热情表示了肯定，接着对通过录用考核的学生表示祝贺以及欢迎，同时也鼓励这次没有通过考核的学生下回继续努力。
“说来说去都是套话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青峰嘀咕道。
“小青峰！他以后是我们的上司诶，别故意拆台啦。”黄濑对他说。
“上司讲的话也不一定全是对的。”
“那也得先听了才行吧。”
大约是听到有人在底下小声说话，总指挥往他们这边瞟了一眼。尽管只是轻飘飘地一眼，既不严厉，也没有警告意味，两个人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压迫感，乖乖收声了。
“我想大家都知道，在我们的公司里，特勤部的工作比较特殊。我们不仅要负责公司日常的安全工作，应付可能发生的突发事件，甚至还要做好随时为工作牺牲生命的准备。”
“喂，我记得那个招聘说明上没这么写啊？”青峰这回记得小声点了。
“这用得着写嘛！”黄濑说。
“那我就是被骗了啊！”
“明明课上都说啦，你自己没听怪别人啊。”
总指挥继续说道：“越是危险的工作，就越是需要我们头脑清醒，判断准确。因为，在关键的时刻，一点点疑惑和动摇都有可能影响人的行动，而你的生死、任务的成败，可能就在这一念之间。有谁可以告诉我，在团队工作中，最重要的是什么？”他的目光在青峰脸上转了一圈，继而落在黄濑身上，“这位同学，能不能请你说一下？”
黄濑站起来，回答道：“是纪律。”
“对。服从命令、完成任务，这就是纪律，是我对你们的要求，也是每一个要进入特勤部的人必须要有的觉悟。”

“黄濑……你醒醒……你他妈的给我醒醒！”
黄濑睁开了眼睛。天仍是黑的，灯光都在很远很远地方。它们很高，很亮，亮得刺眼。他想起来了，他们在什么地方。
然后，青峰的脸出现在他面前。这张脸上，既是血又是汗，既是焦虑又是欣喜。
“你能动吗？我们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青峰对他说。
黄濑这才慢悠悠地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想起了他们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他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厥过去了，时间又过去了多久。他甚至没法低头看一下自己的伤，他试着动了一下右边的胳膊，一阵剧痛立刻袭来。那种疼痛让人恨不得把半边身体全都削掉。
“算了你别动了。”青峰制止他，同时托着他的后背扶着他坐起来。“那个，你凑合一下吧啊。”青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用脏兮兮的衣袖往他脸上擦。
原来自己脸上也全是汗了。黄濑疼得没力气反抗，只能任由青峰把他的脸抹得更脏。这时他还发现，他们身边多了点什么。
一个跟他们一样脏了吧唧的小机器人，一言不发地蹲在他们旁边。
“我们先跟他走。”青峰说。
“他是谁？”黄濑问。
“你好，我是M-172。”小机器人的脸变成了显示屏，上面出现一行字。
原来这家伙一言不发不是因为不喜欢说话，而是因为没有语音功能。仔细看看，他身后还背着一个修理箱似的东西，大概是负责这一带所有机械维护的维修型机器人吧。
“去哪里？”黄濑又问。
“带你去维修站。”M-172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厂房“说”。
敢情这家伙是把他们都当成机器人了。也难怪，这些旧型号的机器人在这里工作了上百年，没见过人类也不知道NL，周围只有跟他们自己一样的机器。
黄濑被青峰架着站起来，他们跟在M-172的身后往维修站走去。

这片厂房面积很大，检修区停了好几辆等待检修的垃圾车，旁边的一排排修理台上躺着若干缺胳膊少腿的机器人，角落里堆放着身体零部件，乍一看像个机器人解剖室，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阴森。
M-172在一张空的修理台边上挥舞着手臂，他想让青峰把黄濑放到上面去，青峰当然没这么做。他看到维修区旁边还有一扇小门，牌子上写着值班室，便架着黄濑挤进门里。值班室里只有一张床架、一副桌椅，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东西，不过好歹像人呆的地方了。而且青峰发现，这几件家具虽旧，但是非常的干净，看样子是经常有打扫的。
“是你打扫的？”青峰低头问M-172。
M-172的屏幕闪了一下。看来，这值班室从很久以前就没有人住了，这个小机器人却还日复一日地每天打扫着这里，着实令人感动。
“谢了。”青峰又看了看M-172，然后把黄濑架过去坐在床上。
在绿间的指导下，青峰给黄濑受伤的肩膀打了好几层绷带，血是止住了，胳膊也抬不起来了。黄濑只能坐在那儿，看青峰把两个人背包里的东西都倒在床上。“好点儿了吗？”青峰问他。
黄濑点点头。确实刚开始那会是最疼的，时间一长也有点适应了痛感，就没疼得那么撕心裂肺了。
青峰把水和压缩饼干都递给黄濑，急救包也放在黄濑手边。
“你还要出去？”黄濑问。
“对。”青峰说。
“把这个拿去吧。”黄濑将自己枪套里的手枪拿了出来。这是他们仅剩的枪支了。
“我不需要，你拿着。”青峰说。
“可是……”
“现在你得听我的。”青峰不容置疑地说。他已经检查完了自己的装备，能扔下的东西都让他扔在这了。他身上只带了一把匕首。
黄濑抬头看着他：“小青峰，你会把她带回来吗？”
青峰走到黄濑的面前。“在你眼里，只有任务才是最重要的吗？”他问，“你有没有想过？队长，靶子，还有小一小二，他们……还有你自己？命都没了完成任务又有什么用？”
“但是不完成任务的话，他们不就白死了吗？”黄濑坚持道。
“那只是你的想法！”青峰也大声地吼回去，“至少对我来说，你比这什么破任务重要得多！”
短暂的争吵之后，值班室里霎时又变得十分安静。他们互相瞪了几秒，在这过程里两个人都发觉刚刚好像有人说了句不太平常的话。M-172站在他们中间，屏幕非常困惑地闪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青峰首先结束了对视。
“只好先拜托你照顾他了。”青峰对M-172说罢，转身走向门外。“我走了。”
“小青峰……”黄濑站起身。只是稍许激烈的动作就让受伤的肩膀再度被剧痛侵袭，他疼得坐回床上。他看着青峰大步离去。

一台垃圾车空荡荡的车斗里，F-9015蜷缩身体坐着。听到车斗外愈行愈近的脚步声，她转过头。远处车灯照来的光束几乎将那个人的身影淹没了，然而最终他还是走了出来。她看见青峰站在她面前，表情平静，眼神凶狠。
“你居然还在这啊。”
F-9015慢慢地站起来。“他……怎么样？”
这一问让青峰很意外。F-9015，这个已然化身为嗜血杀人狂的女NL，此时脸上竟露出了难过担忧的神色。那是从未在她脸上出现过的。
“他怎么样跟你没有关系。”青峰这样回答她。
“他在什么地方？”F-9015又问。
“你不会再见到他了。”青峰说。
“告诉我！！”F-9015暴怒了。
她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青峰冲来，她的速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快，力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她的手上亮出一把短刀，往青峰的腹部狠狠捅去。
青峰准确地截住了F-9015的手。只见她手中所持的短刀，刀刃上如鲨鱼牙齿般密布着十数个倒钩，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这是件跟她自己改装的十字弩一样恐怖的杀人武器。即使只被这玩意刮到皮肉，伤口也会像绞肉机绞过似的难以愈合；若是被刺中腹部，收刀时会连内脏都一起扯了出来，简直恶毒至极。
“看来你早准备把大餐都留到最后给我了。”青峰说，“一个女人，长得还挺漂亮的，居然这么狠啊。”
F-9015飞起一脚往青峰膝盖踢去，青峰将她向外一推，轻轻躲过。她又持刀向青峰的喉咙刺去，青峰拔出腰间的匕首，架住了她劈来的刀刃。
这带倒钩的刀刃只有一点不好，就是很容易被对方的武器卡住，不像平滑的刀具那样便于脱身。这一下，F-9015的短刀就被青峰的匕首卡住了倒钩，怎么也收不回来。
僵持之中，青峰的注意力却被F-9015手腕上的某样事物吸引了。他记得此前绿间猜测F-9015是自己把植入在手腕内的芯片取出的，现在近看之下果然如此。F-9015的手腕被她自己裙摆上撕下的布包扎着，上面还沾着斑斑血迹，而在这块布的上面，赫然是一朵腕花。这朵腕花，青峰真是记忆犹新。在实验室的外面，通过监控视频的镜头，他亲眼看到黄濑把它戴在了F-9015的手上。
他觉得，仿佛是从那一刻，就预示了今天必然会有人死在这里。就像这朵花上凋零的花瓣一样。

在高楼大厦的遮挡下，长年不见阳光的地面散发着一股潮气。铁锈和机油的气味从值班室的门外弥漫进来，不好闻，但是有助于人保持清醒。
M-172蹲在地上，看着黄濑。黄濑也看着他。大量的失血让大脑有些缺氧，黄濑觉得眼前打晃，就用手扶着头。M-172见状，连忙一溜烟跑了出去，不一会他跑回来了，手上举着一块电池板，递给黄濑。
“谢谢……我不用。”黄濑无奈地笑着说。
M-172还是举着手，黄濑只好接过那块电池板，放进自己口袋里。M-172这才放心地回到原地蹲下了。黄濑打开水壶喝了一口，然后开始吃压缩饼干。
“M-172……”咽下嘴里的饼干，黄濑对面前的小机器人说道，“你……一点也不讨厌你的工作吗？”
M-172的屏幕又困惑地闪了起来。看来这种对话不属于指令范畴。
“对啊……我都忘了。你是机器人，你不会喜欢也不会讨厌……你只需要完成任务就可以了。”
这句话M-172又好像听懂了，他还点了一下脑袋。
“唉，还是你好啊。”
正当黄濑跟机器人说着话的时候，他手腕上的通讯器响起了。
“黄濑。”
“小绿间？”
“你没事了？”绿间问。
“嗯。”这个时候还能听到熟悉的声音，黄濑稍稍安心了一些。
“看来你捡回一条命。”绿间说，“青峰应该给你伤口固定过了吧？你最好别乱动，否则再来一次大出血你就玩完。”
“可不可以说得委婉点啊……”
“青峰现在没跟你一起？”绿间又问。
“是……怎么了？”
“十分钟前他跟我们联系说要去找F-9015，我让他保持联络，发现F-9015就立刻通知我，但是从那之后就一直没消息了。”
绿间的语气像往常一样平静，可黄濑听着却感觉心都被揪紧了。
绿间又说道：“对了，支援的小队刚刚传回消息，在地下疏散通道发现三具遗体。他们应该很快能赶到，你再撑一下。”
“小绿间，你能不能找到小青峰所在的位置？”黄濑说。
他们的通讯器有定位装置，在执行特定任务的时候都会启动，这样便可由临时指挥部对他们的位置进行精确定位。当然这个信息就不是人人都能获取的了。
“黄濑，”绿间说，“你现在的状态，已经很不适合继续执行任务。还有，你是研发部的成员，你的职责跟特勤部是不同的……”
“小绿间，拜托你，”黄濑说，“我一定要知道小青峰在什么地方。”
绿间沉默了，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好吧……我试试。”他说。

青峰的脸上血流如注。就在刚才他走神的一瞬间，那把短刀差点割开他的咽喉。他大意了，完全想不到这个NL的进化如此神速，而且手上还多了件致命武器，如今与他近身搏斗竟一点不占下风。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这“鲨鱼牙”果然厉害，就像是在人身上开拉链一样，他躲开了喉咙的要害处，但是被那尖刃划中了侧脸，顿时鲜血横飞。他只能祈祷流出的血别糊住了眼睛，要是视线受了影响，估计真得在这嗝屁。
F-9015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接二连三的的攻势往他头脸上招呼了过来。这女的真是忒狠毒，招招直击要害，若是被挂到脖子，肯定连颈部动脉都撕开，几秒内就叫你喷血而亡。
青峰瞅准时机再次用匕首卡住了对手的武器，并且这一次他将之死死地往下压，绝不给对方一点点反扑的机会。然而他没料到，对方突然腾空跃起，往他背后翻去。这简直是一次自杀式的袭击。因为在通常情况下，近身战时如此的跳跃高度和时间太容易形成破绽，给对手留下空隙，并且角度如此大的翻转之后，必会有人为求脱身而选择舍弃武器。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居然使用如此不计后果的攻击方式，足见对方已与疯子无异了。青峰马上作出判断，松开手撤出两步，回身看紧F-9015。
F-9015将他的匕首收入自己大腿一侧的刀鞘里，朝他得意一笑。
青峰手上连最后一件武器也没有了。他知道，自己这回恐怕真的处于劣势了。说真的，这样的感觉，他是很少很少体能会到的。“有点厉害嘛，哈？”他集中精神，摆出空手搏击的架势。
“应该是我说，承让才对。”
F-9015嘴里说着谦虚客套的话，手上却持着那把可怖的刀具，比之前更加凶猛地扑了上来。青峰晃开这一刀，劈手打中对方后脑。要知道这手刀力度可不小，换做一般人早被打趴到地上去了，可F-9015竟然只打了个趔趄，转身又砍了过来。青峰也毫不留手，拳脚并用地对准她狂殴。
过了一会，青峰就真正地体会到这一代的NL在实战中有多可怕了。不管他如何地暴打对方，对方都像是没有知觉一般，只顾疯狂地进攻。他的手上、肩上、前胸、肋部，全都挂了彩。更糟糕的是，他脸上伤口的血越流越多，几乎把半张脸都糊住了。F-9015趁机往他的眼睛刺过来，这一下实在是避不开了，青峰只得伸手抓住了她的刀刃。
在长时间的激烈打斗之后，终于迎来短暂的停歇，而这停歇又是无比惨烈和决绝的。
青峰感到对方在用力地扭转这把刀，试图令他放开手。但是他不放。他紧紧地握住刀刃，尽管那些倒钩全部扎进他的手。
F-9015也被这个血流得满身都是却还能抵挡她进攻的人震到了。不过震惊之后，更多的怒意涌了上来，她用另一只手迅速拔出刀鞘内的匕首，仍是往青峰的眼睛刺去。
这一次，青峰也用另一只手挡住了。那把匕首直接刺穿了他的手掌。

黄濑走出维修站。他的右手还是不能动弹的，稍许的动作都能引起剧痛。他抬起左手查看绿间发过来的三维地图。
M-172急急忙忙地跟在黄濑身后跑了过来，他抓住黄濑的衣服，不停地摇头。
“喂，别拉着我啊。”黄濑回头说。
“你还没好！”M-172义正言辞地“说”道。这小机器人也是一根筋，青峰让他帮忙照顾黄濑，他果然就把这条指令坚决执行到底。
黄濑知道跟他多说也没用，挣脱了他的手往外走去。M-172立刻也唧唧唧地跟上。
经过他们方才打斗的地方时，黄濑在烟囱的下面看到了队长的遗体。队长安静地躺在那儿，脸和上半身盖了一块雨布。黄濑想那一定是青峰帮队长盖上的。他咬咬牙走了过去。地图上显示青峰的坐标位置停在了某个区域，这意味着他很有可能已经跟目标相遇。
M-172仍然跟在黄濑的身后。黄濑对他说：“你不能再跟着我了，会有危险的。”
对方似乎不懂什么叫危险，还是一径地跟着黄濑，黄濑走他也走，黄濑停他也停。真是没办法了，黄濑只好无视这个小尾巴。

被一记飞脚踹中腹部，青峰感觉自己双脚离地之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在亲身体会之前，他无法相信有人可以把他踢得飞出去，而且还是个女人。
F-9015走到青峰的身边，向他微微一笑，抬脚便往他手上狠狠踩去。刺穿手掌的匕首被踩得扎进了地面，于是他的手也被钉在了地上。然后，F-9015用脚踏住他的脖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真的是特勤部最厉害的？”
被踩着喉咙，青峰很难发出声音，但他还是勉力说道：“看来你不太信啊。”
“整个特勤部最厉害的人，被我这样踩在脚底下，未免太可怜了吧。”F-9015笑道。
“哈，我确实想不到，会被一个曾经让我打得不成人形的人这样说。”
F-9015眯起眼睛。显然，她第一次参加战斗力测试的记忆还没有从她的脑海中抹去。“那你一定更想不到，你还会被这个人像踩一只虫子一样活活踩死吧？”她说着，脚下猛然用力。这一下的力量已是足以踩断一个人的脖子，更不用说那高跟鞋的鞋跟尖得如同一把锥子。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一只手在她的鞋跟刺入对方喉咙之前抓住了她的脚。
尽管手掌被刀刃剜得皮开肉绽，青峰还是使用蛮力抵住了这一踩。
“呵，还在挣扎啊。”F-9015冷笑着。
而此时，青峰的两只手都在承受强烈的痛楚。他一边要抵挡住踩在他咽喉上的脚，一边要争取时间将那只被钉在地上的手连同匕首一起拔出来。
“你这么恨我？”青峰说，“该不会只因为我不小心摸过你的胸吧。”
F-9015面无表情地俯视他，而后慢慢地抬起脚。正当青峰纳闷对方难道打算放过他的时候，那只脚突然把他的手死死地踩到地上，还用力碾了一下。
青峰痛得快死过去了，可是他必须强迫自己露出不屑的笑容。“啊，我都忘了。你跟正常人不一样，摸胸什么的对你来说应该无所谓吧。”
F-9015蹲下来，抓起青峰的头发。“我要一点一点地把你折磨至死。”她说。
“哦哦，我再猜猜。是因为你喜欢的人根本不喜欢你吗？”青峰继续说着，“那也难怪，像你这种跟野兽没区别的东西，谁会喜欢你？”
F-9015把他的头撞在地上。青峰被撞得头昏眼花。
“最糟糕的就是，你喜欢的人，结果还喜欢上别人了……”
“住口！我不许你再说！”F-9015一把揪起他的领子，“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
虽然F-9015极力否定青峰的说辞，但青峰还是察觉到了这些话对F-9015的冲击。她揪着他领子的手在剧烈地抖动，继而忽又颓然放开了他。
她站起来。
“辛德瑞拉……哈，为什么要给我取一个这样的名字？”
她的身上沾满了鲜血，像她穿的那件红裙一样。
“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变成公主，为什么还要给我取一个这样的名字……”
她的手是鲜红的，她手腕上那朵洁白的腕花也早已被鲜血染红了。
“我也想，像普通的女孩子那样，过普通的生活，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为什么不可以？”
她又低下头，怒视青峰。
“对……只要把你们全都干掉，然后把他带走，一起离开这里，就可以了……”
说着，她重新举起了手上的刀。
“所以，你就安心地去死吧！”
一声枪响划破夜空。F-9015手中的短刀飞了出去，远远掉落在数米之外，刀上的鲜血溅落在地。
她回头望去。
黄濑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双手持枪对准了她。为了抬起右手，黄濑拆掉了肩上的绷带，开枪产生的后坐力使他的伤口重新崩裂，鲜血再次从他肩上汩汩地流下。尽管他还举着枪，可是却连保持举枪的姿势都十分困难了，更别说再开一枪。
“辛德瑞拉，你不要再……”
黄濑话未说完，只见F-9015突然弯下腰，跪倒在地。
她抬起头，青峰已经坐了起来，他按住她的肩膀，从她的腹部拔出匕首。她感到难以置信，这个人竟然可以这么长时间地强忍剧痛，将一把刺穿手掌的匕首就这么硬生生地从地上拔了起来。
“还真是多谢你把这个插在我手上啊。”青峰说。
说完他抓住F-9015的头发，用这把匕首割开了她的喉咙。

“别杀她……！”
黄濑大声叫道，然而为时已晚。锋利的匕首划过少女的脖子，大量鲜血喷涌而出。
M-172吓得“唧”地一声捂住自己的屏幕，躲到黄濑身后。
确认对方已经丧失了战斗力，青峰松开F-9015的头发，让她倒下去。F-9015仰面倒在地上，颈上的裂口宛如一个泉眼，不停地溢出血水，血流到地上聚成一个小水洼。她还没有断气，眼睛睁得很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黄濑慢慢地放下枪，向F-9015走去。伤口再次撕裂的剧痛令他几乎站不稳。M-172连忙跑上前拉住黄濑的衣角，屏幕焦急地闪烁着。黄濑没有听从他的阻拦，仍是步履蹒跚地走到了F-9015的身边。
“黄濑……你退后。”青峰说。刚才一番殊死搏斗让他也精疲力尽了，他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重新站起来。
F-9015的眼睛看向黄濑。她向黄濑伸出手，那只手上沾满了鲜血和泥土。
黄濑抓住了她的手，蹲下去听她说话。
“抱我一下……可以吗……”她声音微弱地说。
黄濑跪到地上，抱起奄奄一息的F-9015，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臂弯里。
青峰对黄濑说：“把她放下。”
黄濑抬起头，用恳求的目光看着青峰。
青峰向他们走近一步，用匕首指着F-9015。“你让开，我要宰了这个女人。”
黄濑摇了摇头：“小青峰，她……已经活不成了，可不可以不要再动手了……”
“不可以。”青峰说，“没看到她死透我就不会停手。”
黄濑依然没有让开。M-172也被他们的举动惊着了，他不知道为什么青峰突然对黄濑举着匕首，但他立刻跑过去挡在了青峰面前，拼命摇着手。
“你让不让开？！”青峰的声音里满是愤怒，“你忘了队长他们是怎么死的吗？你知不知道这个女人有多危险？！这个时候你还要护着她？！！她必须马上死！！”
“我没忘，我知道！可是……小青峰，算我求求你，至少让她说完话，好不好……”
面对这样向他哀求的黄濑，青峰只能在原地站住了。他瞪着F-9015，两只手紧紧地攥成拳，好像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F-9015抬手抚摸黄濑的脸，她指尖的鲜血在他脸上留下了几道红痕。
“今天……是我活得最任性的一天……你会原谅我吗……”F-9015问。
黄濑没有回答她。
F-9015张了张嘴，又说道：“我……不后悔。”
青峰终于转开了自己的视线。他听见F-9015说话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吃力，大概她确实活不了多久了。
“我……对你……”
青峰等待着，但是这句话却始终没有下文了。他转回脸，看见F-9015睁着眼睛，再说不出一个字。
她死了。
黄濑仍然坐在地上，抱着F-9015。
青峰走过去拉起黄濑的胳膊。“走了。”
黄濑抬头看他：“小青峰……”
“站起来！你想在这流血流到死吗？……”
黄濑被青峰拽起来，没走两步，便只见他仿佛卸去了全身所有力气，两脚一软倒了下去。

临时指挥部。
绿间等人守在悬浮车发回的航拍影像前面。桃井不用说紧张得都快哭出来了，就连平时接近面瘫的绿间和黑子脸上也掩藏不住焦灼难安的神情。
“找到了！”通讯器那头支援小组的人呼叫道，“还有一个人活着……不，是两个！”
众人俱都瞪大眼睛在视频中找寻，果然狼藉一片的画面中，一个人影远远地走近，隐约可以看到他的背上还背了一个人。
“是不是青峰君？”桃井急问道。
“是的。”绿间说，“他背上背的是黄濑。”
“看样子他们受伤很严重。”黑子说。
“总算都还活着。已经是万幸了。”绿间说。
航拍镜头中，青峰抬起头看见了支援小组的悬浮车。他的脸上既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只是侧过脸看了看趴在自己背上的黄濑。
悬浮车徐徐降落到地面，车门开启，支援小组下车向他们跑过来。
“先帮他止血，他失血过多了！”青峰说。
黄濑被放到担架上，抬上了车。
“其他人呢？”支援组的人问青峰。
“死了。”青峰回答。
“目标呢？”
“也死了。”
根据青峰所指的位置，支援组迅速分成几个小队，一些人去回收F-9015，另一些去寻找其他人的遗体。
青峰来到车上，车载通讯器里传来桃井的哭声。
“呜呜呜，阿大你怎么了……”
“哭什么哭！”青峰恼道，“我又没挂！”
“阿大！你没事！啊啊啊呜呜呜！……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联系啊呜呜呜……”
“我通讯器被那娘们踩烂了。”青峰揉着额头说。青梅竹马的嚎哭让他感到头晕脑胀，他巴不得跟黄濑一样倒头昏过去了事。
在车上，医疗人员抓紧时间给黄濑进行手术。打麻药的时候，黄濑痛得醒了过来。在强烈的灯光下他睁不开眼睛，只能依靠模糊的感觉用一只手摸索。
“小……青峰……”
青峰也正坐在边上接受伤口处理。包扎完的手缠着厚厚的纱布，他用那只手去抓黄濑的手。
“小青峰……”
“我在这。”青峰说。
“不要……再动手了……小青峰……好不好……”
青峰看着黄濑表情痛苦的脸。“好。”他说。
在麻药的作用下，黄濑很快就再度失去了意识。

tbc.